谢子恒到了三房以后,便是浑浑噩噩的被人引去了乔云儿生产的客房外。
这会子,乔云儿被常玉尘几针扎了下去,醒来后又灌了一碗吊命的参汤进肚,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
谢子恒在屋子外面,眼睁睁的看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自屋子里端了出来,产房里传来几个稳婆碎碎念念的着急声。
他沉默的听着她惨叫出声,整个人麻木的甚至连着急都几乎忘记了。
他只希望时间快一点,快一点过去,能让乔云儿不要再受这样的苦。
又希望时间慢一点,至少现在乔云儿还有一口气在,他们不至于天人永隔。
他真恨自己,为什么非要来什么将计就计之策,若不是乔云儿听到那些荒唐的传言,她这个时候应该是安心的留在了京军中。
至少她不会就这样负气一个人回了清河县,可就算是误以为自己已纳二色的情况下,她还是把身边唯一可以保护她的肖春生派去帮他。
他恨自己,行事前以为自己做的很周全,却是全然低估了她一心为自己的那一份心。
若是他能多在意她的感受,就不该让自己传出那样的流言蜚语出来,哪怕是假的也不该。
易位而处,若是他高高兴兴的来了清河县,却是听到她已另嫁他人,难道他不会伤心失望,不会心灰意冷吗?
“妹夫……”
乔耀文自前院而来,看到呆站在产房门口痴望着屋子里的谢子恒,心中一阵纠结要不要把方才的上河村传来的消息告诉他。
谢子恒没有回头,只是看着产房自嘲般的笑了笑,却又自言自语道:
“被谢玄围困的时候,我还庆幸自己闹出那样的流言蜚语来。觉得她负气离开京军大营也好,至少她不用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
可是谁能想到世间之恶,哪里只是在刀刃之上?
现在,我到情愿她一直留在京军大营里,就算是死,我也会护着她,再怎么样,也好过到这个看似安宁的地方来,却受尽了来自亲人的羞辱要强。”
他说着,凌乱的思绪,当即又一点点的清明起来。
乔耀文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有再继续说出来。
谢子恒都说了,乔云儿在这里受尽了来自亲人的羞辱,那现在,她所谓的亲人,于他们而言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如今乔云儿生死一线之际,谢子恒还有没有那个心思来理会乔家的那些烂事?
正在纠结着要不要把上河村来报丧的消息告诉谢子恒。
这时候,产房的门却是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来。
常玉尘一脸着急的走了出来,只是郑重的看着他道:
“保大还是保小,你做个决定。”
谢子恒闻言,原本垂下的眉眼突然一亮,很是惊喜的看向了常玉尘。
“这么说,她还能保住一条命的是不是?”
回想起她浑身是血的模样,他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觉得乔云儿已经活不了了。
他甚至绝望的,连心脏都麻木起来。
“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住一个。”
常玉尘看着他不悲反喜的模样,不由的皱着眉头,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有些精神错乱了。
“保大,保大,我只要云儿好好活着。”
谢子恒一脸欣喜的说,甚至都不带一点犹豫之色,也没有因为即将失去一个孩子而觉得悲伤痛苦。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悲伤的呢,能保住一个,已经是上天垂怜了,他甚至连贪心的念头都不敢有,生怕自己一贪心,上天就会收回了这份幸运。
况且,孩子是父母相爱的结晶,是因为爱孩子的母亲,才会有孩子的存在,要是因为要保护孩子就必须舍去孩子的母亲,那他宁愿永远不要这个孩子。
给他一万个选择的机会,他都不改此番决定。
常玉尘听着他的话,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他扭头看了一眼产房,如今产房内乔云儿的声音越发的小了下去。
在黎明破晓之际,他皱着眉头郑重说道:
“谢子恒,你可想清楚了,此番一劫过后,只怕云儿再难有孕,这个孩子,说不定会是你们唯一的孩子。”
若是保下了乔云儿,孩子很大概率上会不保,将来只要有乔云儿在,无论如何,谢子恒定然是不会再纳二色的。
如此,一旦保了大,或许谢子恒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又怎样,我只要云儿活着。”
谢子恒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给了常玉尘这样一个答案。
而后越过了他,直接朝着产房里走去。
如今知道乔云儿还能有一线生机,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多了起来。
担心,心疼,愧疚……都拼命的朝着他的心里疯狂的钻进去。
常玉尘追着谢子恒到了常房里,见他此时正红着眼睛拉着乔云儿的手。
乔云儿此时已是迷迷糊糊的状态,也不知道拉着她的人到底是谁,只是用力的掐着他的手来转移着她身上的疼痛。
“你可想好了,我这针施下去,就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保了大人,孩子就只能天听由命了。”
常玉尘拿出了银针,再次对着谢子恒说。
谢子恒只是盯着满脸虚弱的乔云儿,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道:
“快施针。”
晚施针一刻,乔云儿就要多受一刻的罪。
常玉尘闻言,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
“罢了,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尽力就是,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言罢,他拿起银针,就朝着乔云儿身上几个穴位扎了下去。
扎完后,乔云儿明显精神了些,他便扭头退到了屏风后。
历经半个时辰的折腾,在乔云儿再次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咬紧牙关,听着稳婆的话用尽全力,而后便觉得全身一松,整个人瞬间就觉得哪里都不痛了,只有累和疲惫。
随着孩子落地,一声啼哭之后,她再也撑不住,便闭眼昏睡了过去。
谢子恒来不及管孩子,只是一味的大喊着常玉尘去看乔云儿。
然而,常玉尘只是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她没事就把才出生的孩子抱了出去。
谢子恒心慌的喊着乔云儿,满脸是泪的不能自已。还是一旁的稳婆帮着乔云儿收拾好了以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对着他劝道:
“郎君,娘子只是太虚太累了,昏睡过去而已,你莫要吵她,让她好好睡一觉才是。
遭了这么大的罪,你还不让人好好休息,实在是个不知道疼媳妇的。
要我说,郎君这个时候,该出去准备些补气虚的补品才是,又或是去看看小公子怎么样了。
或许常大夫还能把他救过来也说不定呢。
要是娘子醒过来了,能见到小公子健健康康的在身边,那才叫高兴呢。
唉,毕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遭了那么大一场罪……”
婆子的话越说越小,到最后都说了什么,谢子恒甚至都没有心思去听,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出了产房去的。
谢子恒看着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铃铛肿着一张脸推门而入,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的眼睛睁不开,他的目光才从乔云儿的脸上移开。
“公子,常大夫说,小少爷救回来了,问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铃铛一边说,一边朝着屋子里走,直到看到乔云儿如今还在起伏的胸口时,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不去,哪里也不去,我要守着云儿。”
他说着,自是疲惫的看了铃铛一眼,才又道:
“你且先下去吧,这里用不到你,我来守着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