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救援队伍拖着那台受损的曼恩卡车回到营地时,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极度复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沉重,士兵们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有些拖沓。
虽然大家通过平常的无线电通讯,早已对前线的惨烈伤亡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当死亡以如此具体、如此直观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时,那种冲击力依然是毁灭性的。
一想到自己如果在某场战斗中不幸战死,最终也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可以被人随意摆弄的残破肉块,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便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大家都在默默地思考,思考自己究竟为何而活。
“嘿,这车得修上半天,传动轴和几个负重轮都得换。这是损伤报告单,给你。”一名维修兵检修完那台被救回的“布莱德利”步战车后,拿着一份写满专业术语的报告单,对着“布莱德利”的车长喊道。
“中士?中士?听见我说话了吗?”
布莱德利的车长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他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连忙小跑着上前,接过了那份报告单,但他的精神头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化不开的抑郁之中。
布鲁诺所在的8号坦克车组这边也一样,气氛十分沉默。四个大男人围坐在坦克旁,谁也不说话,只是机械地擦拭着自己的武器。
直到旅部无线电通知他们去帮助修筑新的防御工事时,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我感觉……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驾驶员米沙一边挥舞着工兵铲,将混着碎石的泥土铲进沙袋,一边郁闷地开口,“我们很有可能,马上就要成为‘货物200’了。”
“别这么说!”车长刘风呵斥了一句,他用更大的力气挥舞着铲子,将战壕中一块不平整的泥土狠狠地挖了出来,
“至少我们死得有价值,我们是为国牺牲的,是烈士!”他的话语虽然铿锵有力,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一丝色厉内荏。
“我觉得吧,人总是会死的,或早或晚罢了。”装填手巴林用锤子将一根木桩砸进地里,闷声说道,“提前死了,倒也无所谓,就是……怕疼。”
三位“大人”的讨论,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抬起头,看向远处那台豹2坦克的车顶。
布鲁诺正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坦克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单。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三位车组成员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貌似还有更重要的责任要去完成——保护好这个孩子。
众人就这么一直沉默地修筑着工事,直到夜幕降临。31旅紧急召开了一次战后总结会议,会议结束后,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躯,各自返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休息。
营地里,布鲁诺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弹药箱上,一口一口地吃着炊事班煮的盖浇面。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悄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布鲁诺抬起头,没想到竟然是苏菲。
她也端着一碗同样的面,脸上的神情同样充满了难以言说的郁闷。
布鲁诺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向旁边挪了挪,让出了弹药箱的位置。随后,他又从旁边搬来一张没人坐的折叠椅,放在自己身边。
苏菲也沉默着,端着碗在布鲁诺旁边的折叠椅上坐了下来。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并排坐着,一起小口地吃着面糊,眼神则不约而同地,一起盯着桌上那盏油灯里不断跳动的、小小的火苗。
在那片温暖而摇曳的光芒中,似乎只有彼此的沉默,才能安抚今天那颗饱受冲击的心。
油灯的火苗静静地跳动着,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长久的沉默之后,苏菲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之重。
“我部队的……编制被取消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直接让布鲁诺愣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苏菲。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庞显得异常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
“我们很幸运,是存活下来的一个车组。但……但很多的战友,都再也没能回来。”苏菲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们的损失超过了一半,指挥官……也牺牲了。”
“什么情况?”布鲁诺急切地问道,他从苏菲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是大魔法师……”苏菲回忆着白天的惨状,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他们……那些魔族,他们让大魔法师混在普通的魔物中间,像刺客一样。有些……有些甚至是单独行动的。你们一定要小心一点,如果让他离你们的坦克太近,他……他是会自爆的!那光……那光……”
看着苏菲那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布鲁诺心中一紧。他笨拙地伸出手,一把将苏菲揽了过来,让她瘦弱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用有些僵硬的手臂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口中不断重复着那句苍白无力的话:“现在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然而,他这笨拙的安慰,却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苏菲一直强行压抑的情绪。她猛地转过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我不想死!”她带着哭腔,声音嘶哑地喊道,“布鲁诺,我真的好害怕,我怕疼,我不想死!”
看着苏菲泪流满面的模样,布鲁诺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伸出粗糙的手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脸颊上滚烫的泪水。
这个温柔的举动,彻底击溃了苏菲最后的心理防线。她再也无法抑制,直接将头埋进了布鲁诺还算不上宽阔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那压抑已久的啜泣声,充满了悲伤、恐惧和无助。
“我的好多朋友……她们都死了……就在我面前……”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割,“我的妈妈还在等我回家……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体验过,好多地方没有去过……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听着怀中女孩那令人心碎的哭诉,布鲁诺的心也跟着一起揪紧。他用力地抱紧了她,仿佛想要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带来一丝力量。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决心的语气承诺道:
“你别这么想!你会没事的!因为……因为有我在!我绝对会保护你的!”
或许是这句坚定的承诺起了作用,苏菲的哭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下来。她不再啜泣,只是将头靠在布鲁诺的肩膀上,伴随着均匀的呼吸,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我不想回到我那里的帐篷,我害怕一个人……我今晚,就想待在你这里。”
“行,没问题。”布鲁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你等一下,我再去后勤那边要一张折叠床过来。”
他说完,刚想起身,裤腿却被一只小手紧紧地拽住了。
布鲁诺回头一看,只见苏菲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她那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的耳朵,却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羞涩与紧张。她缓缓开口,声音细若蚊吟:
“……睡在一张床上……就好了。”
听着苏菲那近乎耳语般的请求,布鲁诺也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了。他的脸颊“腾”地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至于中间的过程总之就跳过了吧,反正,两颗在残酷战场上相互依靠取暖的年轻心灵,在这一夜,关系更近了一大步。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光照进简陋的帐篷时,布鲁诺和苏菲一起换上了作战服,有些不自然地、肩并肩地走出了帐篷。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8号坦克车组和“布莱德利”车组的所有“大人”们,竟然早就围坐在帐篷外的篝火余烬旁,人手一杯热咖啡,齐刷刷地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们。
“怎么样?昨晚……休息得开心吗?”车长率先开口,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坏笑。
这下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布鲁诺和苏菲下意识地松开了刚刚牵在一起的手,两人都红着脸,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唉,完了完了,这两个小家伙果然还是学坏了。”“布莱德利”的车长唉声叹气地摇着头,但脸上的笑意却出卖了他。众人不断地叹气,最后索性接受了这一既定事实。
双方的监护人们(也就是两位车长),在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后,决定各自去后勤部门,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关于“生理健康和安全”方面的知识手册,准备回头给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孩子好好科普一下。
几天后,当所有人都接受了这对小情侣的现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命令下来了。旅长在和师长沟通过后,竟然大笔一挥,直接将苏菲所在的“布莱德利”车组,连车带人,正式打包编入了31旅。
这下,两人终于不再需要通过中继联络,在公共频道里偷偷摸摸地交流了,可以直接在旅内频道“开麦聊天”。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反而给终日处于紧张战斗中的31旅官兵们,提供了全新的乐子。布鲁诺这小子,在面对苏菲时吹起牛来真是不打草稿。
布鲁诺的各种豪言壮语和不切实际的承诺,通过公共频道传遍了全旅,不断地引爆着官兵们的笑点,也为这残酷的战争增添了一抹难得的亮色。
很快,这件事就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传到了远在45旅的、布鲁诺的五位法定母亲们那里。就在第10道防线换防的当晚,沈青直接怒气冲冲地找上了门。
她没有先理会布鲁诺,而是一把拉过苏菲,将她带到一旁,用一种极其严肃的眼神盯着她,反复确认道:“小姑娘,你告诉我实话,是不是他骗你了?还是威胁你了?只要你点头,我们现在就带你走,没人敢拦着!”
在得到苏菲满脸通红、连连摇头,并小声保证自己是纯属自愿的答复后,沈青才长长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走到布鲁诺面前,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脑门。
“你小子,真行啊!嘴皮子这么利索,把人家小姑娘忽悠得团团转,你都快把我给忽悠哭了!”沈青有些欣慰又有些不满地说道,
“等着吧,你吹的这些牛和许下的这些承诺,以后都得你自己去实现,我们可不会帮你一分一毫!”
“哈哈,妈,那肯定了!我的老婆我自己疼!”布鲁诺此刻又恢复了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谈笑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吹牛。
“您等着,等我成年工作了,我不仅要给苏菲买大房子,我也给您和几位妈妈都买!等以后国际旅行秩序建成了,我再带你们去全世界旅游!”
“你才几岁啊就这么能吹?”沈青被他逗笑了,没好气地怼了回去,“你要真能实现这些,我还要找什么男人?以后就靠你养老了!”
这一句话,怼得布鲁诺哑口无言,只好摸着后脑勺,乖乖地听着自己这位“母亲”的说教。
“行了,那我走了。”沈青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最终还是心软了,她转向苏菲,语气温和了许多,“小妹妹,一定要注意点,保护好自己,不要太过了,知道吗?”
随后,她又恶狠狠地瞪了布鲁诺一眼,警告道:“还有你小子!动作别太重,把小姑娘给伤着了!要是让她受了一丁点委屈,你就等着吃我的铁拳吧!”
送走了母亲们,布鲁诺和苏菲开心地回到了属于8号车组的简易帐篷内。褪去冰冷坚硬的作战服,两人躺在狭窄的折叠床上,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帐篷外是战争的喧嚣与肃杀,帐篷内却是只属于他们的、温暖而宁静的小世界。浓烈的幸福感充斥着两个年轻人的大脑,仿佛要将战争带来的所有恐惧和疲惫都融化掉。
“布鲁诺,”苏菲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一丝梦呓般的呢喃,“等和平了,等我们都成年了,你一定要娶我!”
“当然,我保证会娶你!”布鲁诺用力地回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等我们成年了,我就去找工作,咱俩一起努力,在首都买一套大房子,有自己的厨房和柔软的床……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就在这样一句我一句,对和平美好的明天最朴素的畅想中,两个饱经风霜却依然怀揣希望的少年少女,沉沉地睡着了。
然而,战争从不会给人太多温存的时间。第二天上午一大早,紧急的集合号角便响彻了整个营地。31旅接到了新的任务:分头行动,前往不同区域,掩护正在换防的友军部队安全撤退。
只要这次掩护任务圆满完成,31旅就将作为最后一批撤离的部队,直接前往石能城,准备那场决定国家命运的最终决战。
不过,就当31旅急行军,刚刚抵达预定的接应地点时,所有人的头顶上突然传来了阵阵沉闷而巨大的响声。
车长打开舱盖,探出半个身子,只见高空之中,一场极度激烈的空战正在上演。数十道由导弹留下的白色尾迹在天空中纵横交错。
不时有巨大的火球在云层中爆开,金属与血肉的残骸如同雨点般落下。
“回去!都待在车里!”刘风对着其他同样好奇地探出头来的车组成员们吼道。他重新坐回车内,关上舱盖,用一种见怪不怪的语气,轻松地说道:“别慌,只是一大堆导弹在我们头上炸开而已,空军能处理好。问题不大。”
可他的话音刚落,旅部的紧急命令便强行切入了通讯频道:“命令!二队所属的62、63、64号车,立刻脱离原编队!前往坐标xxx,方位241,执行战斗搜救任务!一名我方战机被击落,飞行员正在呼救!重复,立刻前往救援飞行员!”
“霍,看来有个倒霉的飞行员被打下来了。”车长感叹了一句,立刻在地图上大致标注出了救援坐标。
然而,布鲁诺的心却猛地揪了起来。他清楚地记得,苏菲所在的“布莱德利”步战车,编号正是64号。
尽管他不断地在心中安慰自己,救援地点距离魔族主力部队还很远,理论上应该是安全的,但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当31旅的其他单位刚刚看到远处前来换防的车队时,旅长的无线电内突然再次响起了求救声,而这次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绝望。
“62号车求援!我们找到飞行员了!但是……但是他的降落点附近有……有落地的飞行魔物!它们很强大……不止!草,还有一些……这些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通讯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戛然而止。
旅长顿感不妙。他抓起送话器,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二队全体!立刻转向!全速前往救援62、63、64号车!他们遇上大麻烦了!”
二队的众人立刻驾驶着车辆从土路上开下,碾过灌木和碎石,疯狂地冲向求援坐标。而布鲁诺所在的8号车,在此行列中冲得最快,也开得最为着急。
布鲁诺此时已经满头大汗,他在内心疯狂地祈祷着,祈祷苏菲和她的战友们千万不要出事,祈祷这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伏击战。
可他的祈祷,终究是没有任何作用。
“这里是二队一排,已发现63号车残骸,车体被击穿,周围魔物已肃清。车组……车组确认全员阵亡。”
“这里是二队三排,已发现62号车,车辆被掀翻……我们清理了周围的魔物。车组……无一生还。”
冰冷的战报通过无线电,无情地钻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每听到一个噩耗,布鲁诺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发现64号车,周围魔物已被全歼。正在确认车组状况……重复,正在确认……64号车组……确认阵亡。”
当“阵亡”这两个字从耳机中传来的那一刻,布鲁诺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再也无法维持战斗姿态,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座椅上。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尽管战友们已经确认过了,可他的内心深处,仍然抱着一丝微弱到可笑的希望——万一,万一战友们确认错了呢?万一苏菲只是受了重伤呢?
“米沙!开过去!快!”车长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
驾驶员米沙将坦克停在了那台伤痕累累的“布莱德利”步战车附近。车门还未完全停稳,布鲁诺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疯狂地从炮手舱爬了出去,从高大的坦克车体上一跃而下。
他一路跌跌撞撞,甚至摔倒了好几次,却又立刻爬起来,不管不顾地跑向了那几名士兵围聚的地方。
还好,还好,第一具遗体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应该是驾驶员科杰。布鲁诺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
他连忙踉跄着走向另一具遗体,依旧是男性,是他们的车长。布鲁诺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他看向了最后一具被士兵们围在中间的、最为矮小的遗体。希望,貌似还有最后一丝。
他推开围着他的士兵,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当他走到跟前,看清那具遗体时,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瞬间碎裂成了亿万片。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苏菲的遗体,保存得相对完整。魔物似乎只是啃食了一部分,相比其他战友少了不少。
她身上那件原本合身的作战服,此刻已经彻底被撕得粉碎。她引以为傲的四肢,如今只剩下半条左臂还连接在身上。
她的下半身……所有的皮肤和肌肉都消失了,森然的骨骼暴露在空气中,内脏也被残忍地拖拽出来,散落在混着泥土的血泊里。
那张他曾偷偷注视过无数次的、清秀而又坚毅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的血肉和大脑被啃食殆尽,白色的头骨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只完好的碧色眼眸,还圆睁着,里面凝固着无尽的痛苦、恐惧和绝望。
她的脑袋上没有弹孔,手中也没有紧握着自卫手枪。这一切都无声地证明,她在死前没有选择自杀,而是完完整整地、清醒地感受到了自己被魔物啃食、撕裂的全过程,直到失血过多,或是因为大脑遭受了致命损伤,才最终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布鲁诺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他伸出颤抖的、沾满泥污的手,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苏菲那仅存的半张脸庞,试图为她抹去脸上的血污。
泪水,早已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从他的眼眶中疯狂涌出。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在剧烈的颤抖中,帮她合上了那只圆睁着的、充满绝望的眼睛。
在为她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他再也无法承受这如同炼狱般的悲伤和打击,当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