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都说了些什么?”莲娘这会儿心情不错,说话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平白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她很难不高兴。
钱婆子摇摇头,硬着头皮道:“言家的人说,他们家夫人和姑奶奶最是心善。
侯爷毕竟是在言家门前出的事,于情于理都该出几服药钱。”
莲娘点点头,轻哼一声道:“算她言卿有点良心,也不枉宋怀恩跟她夫妻一场,整日整夜的惦记着。”
她说着,理了理鬓发道:“你听听,这不是说的挺好的。
人家好歹给了一千两,就算冲着这银票,咱们听几句难听的也没什么。”
听到她这么说,钱婆子这才放下心来,一鼓作气道:“我们言家最不缺的,便是这些黄白之物。
这一千两若是不够为侯爷操办后事,莲姨娘只管开口,就当我们夫人多施舍了几个乞儿。
往后再有这等事,莲姨娘尽管遣人去府上取,也只当是为我家姑奶奶积德了。”
钱婆子此人,不光干活麻利,嘴皮子功夫更是一绝。
莲娘当初买她入府,便是看中她这一张巧嘴,想着多少也能帮着她笼络住宋怀恩的心。
她如何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狠狠气她一遭。
这个没眼色的死老婆子,就不知道及时闭嘴?
那言家的人,到底是给了她多少好处,让她过来这般气她。
见莲娘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钱婆子一拍大腿道:“夫人可千万消消气啊,你要是给自己气出个好歹,小姐和公子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莲娘咬了咬牙,怒其不争道:“老娘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哪还顾得上他们!
两个废物东西,这么多年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指望着他们两个将来能有出息。
不说捞个诰命夫人做做,至少,也能跟着他们享几年清福。”
莲娘越说越气,伸手重重一拍妆奁道:“这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娘指望不上他们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帮着收拾烂摊子。
一个动不动寻死觅活,一个腿都让人打断了,还嚷嚷着要去见春雨阁的那个小贱人。
你说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双儿女?”
钱婆子面带唏嘘,迟疑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莲娘见她这样,更气了,伸手指着门口道:“你若是不说,就给我滚出侯府!”
钱婆子还指望着这份活计养老呢,自然不能就这么滚了。
她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试探问:“夫人觉不觉得,您平日对小姐公子太过纵容?”
莲娘脱口道:“你这是什么话,他们是我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
我不纵着他们,难不成纵着你这个老货?”
钱婆子喃喃道:“那就是了。”
“什么是了?”莲娘眉头紧皱,不悦道:“你有话就直接说明白,支支吾吾的,是想急死人不成?”
钱婆子也不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想说什么,夫人你难道不清楚?
莲娘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这老货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在怪她,觉得她不该纵容宝珠姐弟?
不不,这不可能。
她跟莲园的几个佣人,那都是从小看着他们姐弟长大的,疼爱自是不必说。
如果说,她偏疼一点便算是纵容,那他们一个都逃不过。
莲娘这般想着,也这般问出了口。
话到最后,她忍无可忍问:“你要是早知道问题,这么多年怎么不说?”
钱婆子闻言,更是大呼冤枉。
她抹了把老泪道:“夫人可真是冤枉死老奴了,老奴哪里是没说,分明是夫人您不让说啊。”
“你胡扯什么!”莲娘气得脸都绿了,咬了咬牙道:“你倒是说说,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若是说不出,你这三个月的例银都别想要了。”
听着她威胁的话,钱婆子面露苦笑。
不等莲娘发作,她幽幽问:“夫人当真忘了,小姐第一次将先生气走时,老奴是如何劝您的?”
莲娘按了按眉心,疲惫道:“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如何能记得。”
想到什么,她脸色难看问:“我那时难道没管束宝珠?”
见她满脸疑惑,确实不像是记得的样子,钱婆子表情怪异道:“夫人何止是没管,甚至还在先生第二日来收学费时,将人狠狠羞辱了一顿。
说他连个孩子都教不好,不配为人师表。”
莲娘:“还有这回事?”
她还想说什么,只觉得一阵反胃,冲着一旁干呕了起来。
钱婆子忙倒了杯水给她漱口,劝道:“夫人如今是双身子,可不能忧思太过,免得伤了身子。”
莲娘轻叹一声,无奈道:“哪里是我愿意多想,如今这情况,你也瞧见了。
侯爷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不想被人像丧家之犬一样赶出侯府,还是得自己想想办法才行。”
钱婆子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劝道:“实在不行,夫人就听老奴一声劝,同那小郎君离开京中算了。”
见莲娘不做声,她继续道:“夫人这些年攒了不少贴己,郎君又有一把好嗓子,往后不愁吃不上饭。
老婆子我无儿无女,就还跟着伺候夫人,咱们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快活?”
“我……”莲娘眼底多了迟疑。
在今日之前,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毕竟,侯爷已经是不中用了,往后没什么指望。
她还年轻,可不想就这么早早给他守寡。
可今日言家让人送来这一千两,却让她意识到,这日子或许还能有另一种过法。
她拉住钱婆子的手,低声道:“你别听言家人嘴上说得好听,即便再富贵的人家,也没这么把银子往外撒的。
如今言家是那位大夫人做主,这一千两,必定是言卿自掏腰包送来的。”
“不能吧?”钱婆子心中不由犯嘀咕。
没等她想明白,就听莲娘语调笃定道:“放心吧,此事错不了。
那个言卿这么多年都心软的要命,若非念着旧情,又怎么可能打着言家的名义送银票来。
换做是我,巴不得侯爷死无全尸还差不多。”
“夫人,话虽如此,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莲娘迫不及待的打断她。
她眸光闪了闪,沉着脸吩咐道:“换掉侯爷的药,晚上给他送的饭量也减半。”
钱婆子张了张嘴,忽听外头响起一阵吵闹声。
紧接着,有人尖声喊道:“啊,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