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的行径，与妖魔何异？”
“七名舞弊的贡士，确实该杀，但祸不及家人，你还杀了七户人，这又是为何？”
“还有，状元秦素，就算舞弊，也是轮到朝廷来杀。”
听到这话，杨止笑了。
“身份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你当言王的时候，做事情肆无忌惮，逮着谁杀谁，那时似乎没有祸不及妻儿的概念，现在倒是把大道理说的头头是道。”
“作为教过你的先生，我倍感欣慰！”
“可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先生教你，很多事情上你做的很欠缺，此次以科举洗清自身的妖魔污秽的确是一招妙手，可这一招妙手，硬生生被你下成了恶手！”
沈仙佑神色漠然，缓缓站起身来：“先生，那你还要这么趴着和朕说话吗？”
杨止很是体面地坐在长椅上。
沈仙佑抬起手后，所有锦衣鹰犬离开。
没了外人，杨止收起了那股张狂气势，而是毕恭毕敬地行礼。
“臣杨止，叩见陛下！”
“平身。”
沈仙佑单手负后，淡淡道：“现在就来正儿八经的解释一下吧。”
“之所以说你妙手成恶手，关键就在于殿试这一轮，你好像不知道天底下的读书人对你有多么厌恶。”
“厌恶？能有多厌恶？”
“十个里边有八个吧，因为你在正月的时候，让户部和礼部着手推进拓印典籍一事，这导致民间书本泛滥，在这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书本变得很不值钱，有些穷酸秀才却借此发了大财，因为书便宜了，他们就可以办越来越多的学堂，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都能把孩子送到学堂里读圣贤书了。”
说这些话时，杨止眼眸中的神情，更加欣慰。
“今年还看不出来，但三年之后的科举，大部分读书人都会失去进入仕途的机会，而历来的圣人之说也会因此变得越来越无用。”
“你以为南乾借机宣扬你和妖帝的苟合之事是逆水行舟，实际上这是在见风使舵，天下的读书人都会往你身上踩一脚，你用科举来洗清污秽，也只会让他们觉得，你是在用官职来买通这些贡士。”
“所以，就需要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圣人站出来，用天上之水来洗清你的肮脏与污秽。”
沈仙佑眼神依旧平淡：“这个人，就是你自己？”
“没错，难道我不够格吗？”
“槐花书院的槐花圣人自然够格，但滥杀的杨止却不够格。我以前讨厌你是因为小的时候你打我打的太狠了，我现在还是讨厌你，不过是因为你坏了我的事。”
杨止沉思了一会儿，才对“滥杀”给出解释。
“你们查出来的七个舞弊考生，我灭他们的家族，算是我对他们背后儒圣的敲山震虎。”
“至于秦素，我是纯粹想杀他。”
“杀了，反而你能更轻松些。”
杨止随后给出缘由。
状元秦素，原本就是槐花书院的弟子，但不是杨止的弟子，可在殿试之前，他找到杨止，想要求得一些圣人气运。
杨止拒绝了，但却是帮他舞弊。
因为并不想让其他的圣人借此机会接触到沈仙佑，
而秦素说，只要能中状元，死了也愿意。
杨止在殿试时发现，封榜前的榜眼和探花，虽说没有舞弊，但背后也有圣人襄助，而凭借秦素自己的水平，他顶天了也就是一个探花郎。
出自秦素的策论，实际上是出自杨止之手。
秦素确确实实是自杀。
不过，是杨止逼的，她放大了秦素心境中的恐惧，以及与圣人之道相悖的奸恶，他是因为恐惧会被看出水平不足，也是接受不了内心的奸恶，因此自杀。
杨止并不为此感到愧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而且……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他自己利欲熏心，宁死也要做状元，如果不成全他的话，我就没资格成为圣人了。”
沈仙佑忽然笑道：“师生果然都是一路货色。”
“原来你还承认我是你的老师？”
“当初不愿意接受你的授课，一是因为你对我太过严苛，走个神都拿藤条抽我，二是教的东西都太过邪门，我那几个哥哥的老师都是从四书五经入手，你却在那七天里，尽给我灌输一些倒反天罡的学识，不过，确实受益匪浅。”
“既然受益匪浅，那又为何要逃？”
“我当时是觉得，我再和你学下去，能不能活到及冠还是一个问题。”
沈仙佑心底对杨止的认识一直都没变过。
现如今还是这样。
教的东西，完全可以称作是屠龙术，即便当时没人发现，但潜移默化的效果是很恐怖的，会在不知不觉间去改变一个人的言行举止。
幸亏只和她学了七天，再多学一阵，一定会早早造反，也不会有今日的朝龙皇帝！
杨止长叹一声。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打你吗？”
沈仙佑说：“肯定你这老寡妇有暴力倾向。”
杨止有些无语：“……说真的，要不是你现在都二十一岁了，我一定会脱了你的裤子，把你屁股打开花！”
“但是，言归正传。”
“我出身于槐花书院，那你知道槐花书院是谁建立的吗？”
槐，木中之鬼。
八十年前，还没有槐花书院，那里只有一棵大槐树，有一群书生在槐树下躲雨，即是杨止恩师那一代人。
醒来过后，槐树已经不见了，但却有着一座藏着古今所有圣人典籍的书院，而那棵槐树，则变成了槐仙灵只。
杨止拜入书院后，见过槐仙真容，也见到了站在槐仙身边的男人。
即沈圣昀与仙妃。
“你的意思是，我娘是一棵槐树？”
沈仙佑瞳孔震颤，但杨止却否认了。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后来发现，那棵大槐树只是仙妃娘娘的一个形身而已。”
“而像这样的形身，还有四个，都是她用来凝练修为的棋子。”
“槐树是阴木，那么由此可以类推，即是阴火、阴水、阴土、阴……”
沈仙佑连忙打断：“得得得，那个字眼就别说出来了，太别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