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在手下人的解释中,布兰切特伯爵差不多把事情搞明白了,此人名叫克洛斯,是煽动巴黎暴动的几个带头人之一,他在南区的巷战中被抓住了,但是坚决不肯交代出自己的同伙是谁。
尤里打量着刚刚被士兵殴打的那个黑发男人,他的半个脸都被打得浸泡在泥水里,身上差不多是赤裸的,只穿着一件旧灰色兜裆布,光着的上身覆盖着一道道新旧伤疤。
他几乎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大。
“孩子,”尤里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抬起头,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旁边的英国士兵按了一下他的头,“伯爵大人在问你话。”
尤里抬起手制止住粗暴的士兵们,然后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黑发男人咬着牙从士兵手下挣扎下来,他仰着脖子看着布兰切特伯爵,忽然笑着说了句法语。
布兰切特的副手一脚朝男人的肚子踢了过去,男人再次栽进泥水里。
“他说什么?”尤里问。
“一些肮脏的话,有关您的女性亲属,您不会想听的。”副手朝男人吐了口唾液,然后指挥手下继续给男人一点教训。
尤里看着大雨中的巴黎,被火烧的烟熏黑的墙壁,他抹了一下眉毛上的雨水。
他复杂地注视着士兵一脚又一脚地踢着泥潭里的男人,最终还是喝止住了士兵。
“好了,够了,再打下去他快死了。”
士兵们听了他的话,停下了脚,男人倒在泥潭里,他的肺部应该是受了伤,胳膊撑着地不停地咳嗽着。
他提着裤子蹲下来,以防止裤脚被泥水沾到,他将一块手帕递给男人,见他没有接受后也没有强求,用拉丁语说道,“我一直觉得巴黎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看看你们的城堡,食物,还有画作,我们就做不出来这样的东西,巴黎的天空甚至都更蓝一些,为什么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在法国呢?这样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如果你真的那么喜爱巴黎的一切,”男人咳嗽着,用拉丁语说,“那就应该从这里滚出去。”
“滚出去,”尤里轻声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微微点头,“多么有主人感的一句话,就好像你们拥有着这儿的一样······你觉得你们是法国的主人,是巴黎的主人,对吗?”
“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当然是这里的主人。”
“是吗?但是据我所知,高卢人一开始只在西岱岛居住,后来罗马人过来,这里便成了西罗马的一部分,接着罗马灭亡了,萨利安人又过来统治了你们,再然后是法兰克人建立的莱茵王朝,以及今天这些······所以你觉得巴黎到底属于谁呢?高卢人?罗马人?萨利安人还是法兰克人?你又是哪一种人?”
“法国是全体法兰西人的法国!”
“真的是这样吗?”尤里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被罗马人占领家园的高卢人会认同你的说法吗?与萨利安人战斗的罗马人会觉得自己和敌人是兄弟吗?法兰克人侵略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领地时,那里的人是会欢欣鼓舞地接受自己‘法兰西人’的新身份,还是和你一样拿起武器反抗我们一样地反抗法兰克人呢?几百年前,你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几百年后,你们却又变成了一起抵御外敌的同胞······你相不相信,几百年过后,同样的事情照样也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到那时候,英国人和法国人会像当初的高卢人、罗马人和萨利安人一样,变成无法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他们又会怎么看待今天的我们呢?”
“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兄弟!”男人朝他的脸吐了口唾沫,不过他被打得没什么力气,所有口水也没有吐到布兰切特伯爵脸上。
尤里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这么认为,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因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浪费自己的生命,这一路上走来我看了太多太多类似的事了,你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大,我不希望看到像你这么勇敢的年轻人死在大街上,我想这也是你父亲不愿看到的,你还很年轻,应该把自己的生命放在更美好的事情上,去画一副美丽的画吧,或者在布满松针的小路上走一走,布里耶姆已经抛弃了你们,而他的儿子卡里曼也准备投降,比起死亡,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值得你去做。”
在布兰切特伯爵的要求下,士兵们释放了这名男人,除此以外,他对法国人的同情心使得他释放了很多像这次一样、在英国人镇压计划下绝对不该被释放的人,对此萨福克伯爵颇有微词,他委婉地和乔瓦尼私下提到了这件事,以及布兰切特伯爵不适合战场的性格。
不得已,乔瓦尼只好将布兰切特伯爵从他指挥官的职位上调开,继续管理后勤补给,这样一来,他也没有从军事方面给予布兰切特伯爵封地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