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熙突然看过来,眼睛一亮:“对了!回去让承睿、承智哥哥挑几个会武的...”话音未落,胥子泽脸色骤沉。
“他们自己若连安危都顾不好...”青年冷笑到一半,忽见姨母蹙眉,立即转了口风,“不过多些人手总归便宜。”他拇指无意识摩挲剑穗,那是景春熙去年送的,如今已有些褪色。
薇姨忍笑轻咳:“他们回京城带了二十人呢。”
景春熙想起第一次到九江郡时,两兄弟带着阿衡,完全可以指挥整城的乞丐们团团转,为他们张贴告示,还做了不少事。
她轻笑点头,感觉自己的担心多余了。两兄弟早都为自己在谋划呢,怕是能用的也不止明面上带回来那二十人,哪里会平白要她的人情。
她再看向薇姨的时候,展开了灿烂的笑容,“薇姨放心,到了京城,我和孝康哥哥会经常去看他们的。”
胥子泽满脸黑线,“我自己去就行,你还是回去多担心姨母的肚子吧?没准是对双胎呢!”
“是哦!是不是怕我们在外面担心?爹爹才不让弟弟告诉我们,浦哥儿说娘亲的肚子出奇的大,”这话成功让景春熙忽略了胥子泽的黑脸,完全没注意到他是吃醋了。
可惜某人正掰着手指算:\"回去的半个月,娘亲的产期9月…”
\"殿下回京后,可得跟你父皇及时提起,得往熙儿府上多走走...\"薇姨忍着笑提高声量,特意对着胥子泽僵直的身体道,\"代姨母向靖亲王府世子和少夫人问安。\"
胥子泽耳尖瞬间通红,忽听闷声道:“知道了,孝康看他们好了没有。”看见快脚正指挥护卫往马背上捆箱笼和包裹,他大步走去,背影都还透着股酸味。
远处传来梵钟声,惊起满山飞鸟。快脚正把最后一个藤箱系牢,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蜀岗山其实算不得什么山,父皇特意修书,交代哥哥有空的时候来拜会慧通法师…”一路上,胥子泽始终不离景春熙左右,因此也有空说起,当今跟慧通法师曾经有过渊源。
从西峰的半山腰绕过去,到那稍高些的中峰,不过三刻钟的脚程。
一路山势还算平缓,倒像是大地温柔隆起的一道褶皱。
碎石小径两旁尽是经年的松柏,枝干上缠着苍翠的藤萝,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阿悦走了一程便嚷着腿酸,小雨虽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懂得搀扶她,细瘦的手臂绷得紧紧的。胥子泽见状,干脆将两个小姑娘都抱上马背,牵着马的初一,还有正月小心护着她俩。
那匹枣红马温顺地打着响鼻,驮着两个小丫头慢慢前行,马鞍上挂着的铜铃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大家都加了件夹袄,初夏时节,山风掠过脖颈时仍带着几分料峭春寒。
偏是景春熙和阿衡两个不安分的,走着走着便较起劲来,你追我赶间,胥子泽连忙跟上景春熙的身侧,小蛮、七月、九月绿影不紧不慢,但也紧紧跟随。
景春熙石榴红的裙裾扫过道旁野花,惊起几只彩蝶;胥子泽也快步跟上。玄色衣袂翻飞,腰间玉佩与剑鞘相击,清越如磬音。
糖霜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紧赶慢赶,鼻尖都沁出细汗,可也跟不上他们翻飞的脚步。
薇姨在后头瞧着直摇头,唇角却噙着笑,手里佛珠转得飞快。
转过一道长满青苔的山岩,栖灵寺的轮廓蓦然撞入眼帘。
那是一座依山而筑的古刹,赭黄色的院墙被岁月浸染出深浅不一的斑痕,飞檐上蹲着的脊兽在暮色中显出几分威严。
最引人注目的,是山门前那道蜿蜒向上的青石台阶——整整一百零八级,每一级都磨得光滑如镜,边缘处生着茸茸青苔。
但是一路走来,香客并不多,倒是到了台阶前不远,另一侧比较开阔的道路上过来的人,倒还算是三三两两。
“一阶一劫,步步生莲。”薇姨轻声念着,第一个踏上石阶。
景春熙学着她的样子,提起裙摆,数起了台阶。足尖落在石板上时,竟觉得脚下传来微微的震颤,仿佛整座山都在诵经。
正月知道自己忽然就成了夫人的人,也不抵触,尽着自己的本分做好守护。
看见小蛮护着阿衡,初一自动换位,跟七月保护起了两个小丫头。
胥子泽不动声色地靠近景春熙外侧,既守着礼数,又防着她踩空。
小雨数到二十级就乱了数目,阿悦便掰着她手指头重新教,两个小丫头的影子在石阶上叠成一处。
走到第七十三级时,忽闻钟声自高处荡来。那声音浑厚绵长,惊起林间栖鸟,扑棱棱的振翅声与钟鸣交织,竟似梵唱。
景春熙抬头望去,正见一位白眉老僧立在最高处。他褐色僧袍被山风鼓荡,宛如一片秋叶,偏又站得笔直如松。
“慧通法师。”胥子泽快走几步合十行礼,众人纷纷跟随行礼。
老和尚的目光紧紧盯着走在最前面的两人,双手合十给胥子泽回了礼,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却越过她,定定落在景春熙眉心。
那一瞬,景春熙竟有种被看透魂魄的错觉,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都灼烧起来,竟有种身在异世的感觉。
“老衲昨夜观星,见文曲移位,便知有贵客至,果然是大公子来了。”法师的声音像浸过山泉的卵石,每个字都圆润清凉。
他侧身让开寺门时,袖中飘出一缕檀香,与山间雾气缠绕在一处。
跨过那道斑驳的门槛,眼前豁然开朗。前院铺着青灰色的海墁砖,缝隙里钻出几丛倔强的车前草。
正中的青铜香炉足有半人高,炉身铸着《金刚经》全文,香灰积了也就寸余厚。
几个小沙弥正在扫落叶,竹帚划过砖面的沙沙声,竟与檐角风铃的叮当声莫名和谐。
“了空,快带施主们去后院收拾。”慧通法师随便指了个小沙弥,让春桃他们跟他走。
然后,领着他们三人,穿过回廊继续向前走。
经过一株老梅时,景春熙\"呀\"了一声——那梅树明明过了花期,此刻却突兀地开着白梅,花瓣薄得能透光。
法师脚步未停,只道:“去年大雪压断的枝子,今春反倒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