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李公要见我所为何事?”
阿璀至东配殿略站了一会儿,便见李集很快也进来了,遂开口问道。
李集再次见礼,却没有立刻开口。
昨日朝上众人热议,闹得可以说是不可开交,但这长公主殿下却未发一言,今日见其神色如常,竟半分也参不透她在此事上的态度。
阿璀见他不言,也未曾出声,只目光淡淡看向他,安静等他的话。
前面正殿人已经来了大半,横竖说话的时间也就这么会儿,而李集既然拦住自己,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果然也只片刻,李集便开口道:“昨日议事毕,一直未有结果,我心甚忧。思之再三,晚上还是去中书令府上与中书令再议了并州石州事。只是我观中书令态度,似乎对此事并不着急……这件事不是件小事,甚至不是个能拖沓下去的事情,若再不能议出个结果来,实在不是件好事。”
李集目光又稍稍落在她身上,似有斟酌意,然后又继续道:“昨日朝上殿下未发一言,陛下不在京都,殿下既行监国之职,如何能缄口不言?这件事若到最后未能得陛下亲旨,怕是还得要殿下主持的,所以臣想先来请教请教殿下的意思。若遣将往并州,殿下觉得朝中何人可担当此责?”
阿璀不知他此时所言,到底是真的请教,还是试探自己的态度,不过想着祖父那晚的交代,心中多少有些底。
但只看李集这句话里的意思,显然他是赞成并州换将的。
而且昨日在朝中时,他的态度虽然不算明朗,但显然也是保守的。
“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阿璀缓缓往前踱了两步,看向李集,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论语·为政》里面的一句。
意思是要全面地认识一个人,需要从他的行为目的,往日行事的方式以及他内心的喜好和追求等等,各个方面进行深入考察,不能仅凭单一的表现或一时的印象就轻易下结论,如此才能真正洞悉一个人的本质,才能为用人决策提供可靠依据。
李集先是微微一愣,不过也就略犹豫了这么一瞬,便懂了阿璀话里的意思。
阿璀察其颜色,微微笑道:“我与朝中众人共同议事也才三月余,私下里更不曾打过什么交道,若说我了解的,怕是除了中书令之外一个也没有。李公此时来问我,朝中武将哪个有能力且合适遣调并州,岂不是问错了人?所以,李公见谅,这件事上,我给不了建议。”
“但殿下有监国之职,且陛下有旨,若有不决之事,当由殿下裁决。”李集又道。
“李公当陛下是行事任性之人?”阿璀言词缓缓,有些淡漠,“陛下给我的裁决之权,说到底不过为京都安稳,以我之‘晏’姓,给诸位敢于提出观点敢于做出决策的底气罢了……所以这件事所决之权不在我,无论朝中议论出什么结果,最后都可送呈到我这边,若经我手拍板,那无论后果如果,便无需做出决策的诸位担责。”
阿璀也是近来才琢磨出这是阿兄放权给自己的另一层意思的。
阿兄怕是知道自己不在京都,朝中行事难免畏首畏尾,到时候定然有官员本着少做少错的原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给自己的决策之权,就是给朝中官员的定心丸。
显然李集如今也是看明白了这些的,对于阿璀方才之言,笑着朝北拱拱手:“陛下之虑,其广而远矣。”
遂也不再说此处,而是又道:“既然如此,那我给殿下荐一个人,殿下可否听我一言。”
阿璀微微侧首,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李公请讲。”
李集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蒋国公瞿途塘是少有的悍将,尤擅兵阵,且他本人原本也是北方人,大约更知北方的气候地形。若要遣将背上,此人很合适。”
这下阿璀倒是对他侧目,当初京郊土地侵占之案,刚开始的时候李集的儿子被牵涉其中,这瞿途塘北王行谨利用。
那时候这二人可是闹得不可开交的,甚至到如今关系都未见缓和。
所以李集此时向阿璀推荐瞿途塘,确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寻常人思及此间关系,大约也要揣度一二这其中是否有李集故意为之,试图给瞿途塘挖坑的打算,阿璀也是一样。
她默默打量了李集两眼,只见这位持重的良国公始终神色坦然如常。
她倒是愿意相信,李集之品性,今日此番之言是真的欲效祁奚之荐。
“李公之荐,我已然明白,但这也并非我一言可定论之事。李公既然有此想法,何不当堂提出,众人共议?”阿璀道。
阿璀其实也知道李集今日并非是来问自己遣往北方的将领人选,而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甚至是想试探出自己知道的是不是比朝中知道的消息更多。
“自该如此。”李集颔首微笑,往后退了两步,伸手一引,请阿璀先行,“正殿诸位同僚应该都来齐了,公主殿下请。”
今日朝上不出所料,仍旧是闹闹哄哄吵吵嚷嚷的大半日,但比昨天好的是,在李集的一力推动下,朝上已经拟定了几个人选。
这几个人中其他的先且不谈,但有两个人被推举出来的时候,却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
倒也不算是这被推举出来的两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推举这两个人的两个人让众人惊讶。
一个正是李集推荐的瞿途塘,众人惊讶的原因也是与方才阿璀是一样的,这二人不算和睦,而李集不计前嫌当殿举荐,确实是在众人意料之外。
而另一个,则是理国公袁铮玉推举的赵国公卢兰普。
众人意外的也不是卢兰普,而是这位八公中居末的理国公。
理国公袁铮玉贫苦出身,因军功封爵,且他战场上落下的肺疾,便是走路急了也咳喘得厉害,况且又废了一只眼睛,所以自大渊立国后,他在朝中便一向低调得很。
陛下怜其病体辛苦,大多数时候连朝议都允他可以不来。
而袁铮玉也乐得当个隐形人,便是偶尔朝议时某事问起他的意见,他也多是一问摇头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