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干嘛呢?”
冯冬把金子勒在了裤腰里,回了家正找地方藏呢,门外他妈就喊他吃饭了。
慌乱中冯冬把金子藏在了一双旧鞋里。
吃饭的时候桌上放了一盘子大虾。
“你小姨拿过来的,咱们也不懂这些,她说男孩儿这个年纪要窜个子,吃这个骨头不疼。”
冯冬夹了一只大虾,这虾比他平时抓的河虾个头大了不止一圈,吃起来特别鲜甜。
“嗯好吃。”
好吃的下肚,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
吃完了饭冯冬他妈把他领到了屋里,掏出一个绒盒来,里头是一个大拇指头大的实心小金琐,黄橙橙的泛着亮光。
“这是你小姨给你的,前两年没给你买东西,一起补给你了,银子总变色,这个是长命锁,找人开过光,我想着比你戴的这个好,我本来怕你看不住,你小姨说买了就是为了戴,藏起来放着也没意思,这一个可不少钱,你别弄丢了。”
冯冬开心得直笑,赶紧把银项圈取下来换成了金锁。
他大概掂量了一下,感觉还是没有他小姨自己那个重,应该还是那个值钱。
冯冬现在心里已经不慌了,这件事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减轻重量,到最后就跟偷了别人一根黄瓜差不多。
半夜的时候冯冬缩在被窝里,手里摩挲着脖子上那个金锁,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想着小姨到底知不知道是他?
“砰砰砰”,大门被拍得直颤,听起来十分急促。
手电光在他们家的窗户扫来扫去。
冯冬他爸赶紧出去开门,冯冬就听见他们说什么“没回来”“找不着”之类的。
后来家里就乱起来了,他爸妈都拿了手电筒准备出门,让他在家里好好待着。
他们走了以后,冯冬正好有机会去看他的金子,他把它们从鞋里掏出来,一件件摆开,项链上还缠了几根头发,他在灯光下细细地解了出来。
等端详够了,他藏好金子就回被窝睡觉去了。
他是被开门声吵醒的,他爸妈身上都带着露水,两个都眉头紧锁,人还是没找着。
冯冬脑子转了转,没找着?那小姨能去哪儿?
吃完早饭他就出去了,一路上昂首挺胸,那只小金锁被他放在了衣服外面,一下下地轻轻敲打着他的胸膛。
他存心给路边的小孩儿看,他们也确实看见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别人该干嘛干嘛,冯冬从一个戴着银项圈的路人变成了一个戴金锁的路人。
但他也没沮丧,不理就不理,也无所谓,他找着更有意思的事儿了。
冯冬绕了一圈后又去了青纱帐里,他找到小姨所在地方。
难怪她没回家,因为她还躺在这儿。
冯冬刚看到小姨的时候害怕了,因为实在吓人,小姨的肚子被掏了了干净,皮肉大敞着,苍蝇在上面绕着圈的飞。
他的大脑有十几秒钟是空白的,这可不是他干的,那这是谁干的?
冯冬一开始想跑,但跑了两步就停了,反而转回去蹲在小姨身边又去拽她的镯子。
那只死口镯子圈口很紧,小姨这两年胖了不少,像是发福之前带上去的。
冯冬四周看了看,跑到地头找到一把缺口的断镰刀,他跑回来蹲在小姨身边,晃了晃她的手,小姨还睁着眼睛,嘴巴半张着。
冯冬确认小姨没有任何反应以后,开始挥刀去砍小姨的大拇指头。
当然他砍了三刀以后就发现这刀实在太钝了,小姨的手被剁出两个口子,也不流血。
冯冬新奇了一下就发现镯子瘪了,这个是空心镯子,于是他开始用刀的豁口去磨金镯子,磨了一会儿还真磨开了。
他拿起镯子用衣服蹭干净,迎着太阳看了看,实在好看,比太阳还黄、还亮。
冯冬回家了,他们的街坊四邻都开始帮忙找人。
冯冬他们家这一出事儿愿意帮忙的人还挺多,人人都不想当老实人,但人人都喜欢老实人,冯冬家出了这种事儿谁家都不推脱,以后都还用得上。
三天以后小姨被找到了,大家都说是被熊之类的拖走吃了,这种事儿不算稀奇,隔两年就能听说这么一例。
冯冬她妈那几天就跟丢了魂儿一样,看什么都掉眼泪,他爸也是动不动就坐着发呆。
他们带着冯冬去参加了葬礼,冯冬的金锁依然挂在脖子上,他妈盯着看了两眼以后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伸手把金锁塞进了他的领子里,让他给小姨磕头,他也乖乖磕了。
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小姨,他有那么点儿难过,以后就没人给他买好东西了。
后来冯冬家也盖了新房,他爸打算着送他出去学点儿什么,种地是不可能了,这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至少得勤快,能吃苦,稍微一偷懒就容易挨饿。
收拾新房子那天冯冬出去剪了头发,刘海儿厚厚的,但一进家门他就感觉不对劲。
他妈背对着他坐着,他爸用两只通红的眼睛盯着他,脖子上的筋绷得死紧,桌子上摆着那几件金子。
冯冬心想:完了,忘了把金子先藏起来了。
“哪儿来的?”
他爸咬着后槽牙问了这么一句,鼻孔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
“捡的呀!”
他说完以后他妈突然像疯了一样站起来大喊大叫,使劲儿地跺着脚,扎好的头发都甩开了。
冯冬他爸冲上来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干活的人都有一股干巴劲儿,直接把他扇倒在地上。
他捂着半边儿麻木的脸,意识到这事儿好像不能糊弄过去了,于是就缩在地上开始哭,边哭边认错。
他爸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栽了个跟头,眼泪在眼角晃荡。
“畜生都干不出这种事儿,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你长的,长的是狼心狗肺吗?”
他爸气急了,说话反而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
冯冬抹了把眼泪,舔了舔撕裂的嘴角:“你也没教我这个呀,你没说不能拿金子。”
他爸一脸被雷劈了表情,“我他娘的也没教你抢劫、杀人!你怎么知道干呢?”
他爸扶着门框两眼发晕,嘴里念念叨叨的,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认为可以抢劫、杀人,还是对自己家里人,这事儿还用教?这难道不是是个人都知道的吗?
他和他妈从小也没人跟着屁股告诉他们不能杀人呀,怎么他们就知道呢?
谁家不是告诉孩子要学习,要勤快,要和气,没听过谁天天告诉孩子不能杀人的呀?这他娘的还用教?
冯冬她妈“啊啊”哭叫着扑上来捶打他,恨不得把他掐死,冯冬抱头鼠窜,心里却没闲着。
冯冬看他们这副天都塌了的模样有点儿嗤之以鼻,这事儿哪有那么大?
人死了就死了,谁家不死人?
小姨死了确实对他有影响,但其实不大,他主要就是想要那些金子,他爸妈肯定不让他要,小姨也不可能都给他,那他不就得自己想办法吗?
再说了,要不是为了送他小姨,他能让人偷袭吗?要不是小姨把钱借走,他们家刚开始至于盖不起房子吗?
这不是扯平了吗?
冯冬和他爸妈仿佛天然就是两种脑回路,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几句话骂下来简直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他爸觉得什么事儿不能干你不知道吗?人家一个眼神,那一般人就知道干什么事儿会讨人嫌了,稍微想一想不就明白了?
那别人说话你不听?别人办事儿你也不看?
但冯冬却觉得做什么事儿只要考虑两点就可以了,他想要做这件事儿的欲望有多强,以及做这件事儿的代价有多大。
而且这个代价的主体只有他自己,他只考虑对他来说失去小姨的代价,至于小姨的父母孩子什么的,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别人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想干,他能干,他就干了。
所谓的代价,无非就是被骂两句、打两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