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车轮碾过新生的春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安陵容倚在车窗边,任由春风拂过面颊。
窗外柳絮纷飞,桃花灼灼,融融春光终于让她的离愁稍稍淡去几分。
流朱穿着一身藕荷色衣裙,发间只戴了一只碧玉簪子,却掩不住眼中的活泼灵动。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
安陵容歪着头打量她:“这包裹里什么东西?值得你这般紧张?”
流朱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道:“是太后和皇贵太妃给您准备的盘缠。”
安陵容眼中泛起笑意:“哦?有多少?”
流朱神秘的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两是吧?那够用了!”
“不对!”
“两万?”
“还是不对!”
“总不会是两百两吧?”
流朱调皮一笑:“是二十万两银票!”
安陵容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
“是啊,太后和皇贵太妃的所有积蓄都在这了!”
“那我们以后就是有钱人了!”安陵容笑出声来:“流朱,我们一起去过不一样的生活!”
流朱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嗯!”
她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娘娘,我们现在去哪呀?”
安陵容伸出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姐姐已经安排妥当了,先去京城的沈府拿我们的身份户籍。”
调皮的眨了眨眼,“然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太好啦!”流朱激动地拍手,“娘娘,我们……”
“嘘——”安陵容竖起食指抵在她唇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从今往后,不许再叫我娘娘了。”
见流朱一脸茫然,她笑着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要叫容姐姐!”
流朱顿时涨红了脸:“这不合规矩……”
“规矩?”安陵容仰头轻笑,阳光透过车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规矩能束缚我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流朱望着眼前这个卸下华服、眉眼舒展的女子,终于露出甜甜的笑容,脆生生地唤道:“容姐姐!”
安陵容满意地点头,然后敲了敲车门,说道:“绕去崇文门。”
外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遵命。”
一个时辰后。
车夫勒紧缰绳,稳稳停在路旁一株垂柳下。
安陵容和流朱下了马车,看向那车夫温和说道:“辛苦你了。”
车夫鹰隼般的眼睛迅速扫视四周——城门口挑担的货郎、茶棚里歇脚的旅人、甚至是远处树梢上停着的乌鸦,都被他锐利的目光一一检视过。
确认无虞后,他才退后半步,抱拳行礼时腰间隐约露出半截纯金令牌,上面隐隐可见“大内”二字。
流朱上前,替安陵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
两人相视一笑,抬步向城门走去。
进城的人流如织,很快便将她们的身影淹没。
城门口的茶摊上立刻有一个靛蓝色身影跟了上去。
京城的繁华富庶,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交织成市井的交响乐。
“冰糖葫芦——”
“新摘的玉兰花儿——”
“磨剪子嘞戗菜刀——”
声声入耳。
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安陵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兴奋的神采。
流朱却死死抱着怀里的包袱,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流朱,”安陵容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这般模样,就差在脸上写着‘我身上有银子’了。”
“容姐姐,”流朱哭丧着脸,将包袱又搂紧了几分,“我也不想这样,可这手它不听使唤啊!”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里这么多人,万一……”
安陵容点了点流朱的鼻尖:“傻丫头,你以为姐姐和甄姐姐会就这样放我们出来?”
流朱一怔:“您的意思是……”
安陵容眼波流转,不着痕迹地往四周一扫。
她先是指向不远处一个身着靛蓝长袍的男子,又指了指前方茶楼二层临窗的位置的一个灰色身影。
“还有方才那个车夫,”她凑近流朱耳边,“都是姐姐派来保护我们的。”
流朱瞪大眼睛:“您怎么认出来的?”
“感觉。”
流朱半信半疑。
安陵容调皮一笑:“我去试试!”
她走向一旁的糖炒栗子摊,买了一大包,然后朝那个靛蓝色长袍男子走去。
那男子正在看路边的菜,余光看到她走过来,反应极快,身形一闪就要隐入人群。
“站住!”安陵容一声轻喝。
那男子身形一僵,竟真的转身回来,垂首立在原地。
“帮我送回去。”安陵容将栗子递过去。
“是。”男子双手接过,神态恭敬。
安陵容压低声音:“你们几个人?”
“八人,分两组轮值。”
“知道了。”
安陵容摆摆手,回到流朱身边。
流朱呆立在原地,看着那“路人”捧着栗子快步离去,转眼就消失在巷口,身手矫健得不像寻常人。
“现在放心了?”安陵容挽起流朱的手臂,“有这些暗卫在,咱们就是把银子撒着玩也无妨。”
流朱长舒一口气,怀里的包袱终于松了松。
两人像两尾终于游入江湖的鱼,在这人间烟火中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一会买串糖葫芦,一会买包松子糖,一会买一个奇奇怪怪的木雕。
大内一等侍卫,变成她的专属“跑腿”。
圆明园里,沈眉庄和甄嬛目瞪口呆的看着满桌子的东西,满腔的离愁别绪也散去了大半。
安陵容缓步前行,目光在街道两侧逡巡。
既然出了宫,第一件事肯定是看望母亲。
终于,一处门面阔朗的绸缎庄映入眼帘——五间门面一字排开,朱漆雕花的门楣上悬着块赤金牌匾,“周氏绸缎庄”五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母亲曾说过,沈夫人娘家姓周,这崇文门大街上的绸缎庄,正是母亲传授绣艺的地方。
不过这地方怎么有些眼熟?
安陵容忽然记起,当初来京城参选的时候,自己身上银子不多,选了几方帕子来卖,就是这里。
倒还挺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