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驾崩于圆明园勤政殿,享年五十八岁。
当夜,沈自山率领三百名侍卫护送梓宫回銮,安放在乾清宫正殿,牌位上书: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之灵位。
【这么一长溜是谥号(是对皇帝生平事迹与品德的总结性称号,侧重于道德评价),清世宗是庙号(是皇帝死后在太庙立室供奉祭祀时使用的称号,侧重于祭祀怀念),雍正是年号(用来纪年)。】
在果郡王允礼和庄亲王允禄的主持下,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六部九卿齐聚乾清宫。
内务府总管搭梯取下“正大光明”匾后的鎏金密匣,取出雍正亲笔所书的立储诏书。
苏培盛拿出雍正收着的另一份诏书。
两份内容一模一样,确定六阿哥弘旭继承大统。
由于弘旭年纪尚轻,大臣奏请新帝生母沈眉庄主持朝政。
沈眉庄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请果郡王、庄亲王、大学士张廷玉、军机大臣鄂尔泰四位大人共同辅政,同时指派熟悉典章的履郡王允裪总揽大行皇帝丧仪,钦天监择吉日,礼部拟定治丧章程。
九月初三,举行登基大典。
大典前一夜。
弘旭身着明黄龙袍立于殿中,十二章纹在烛光下流转生辉。
沈眉庄抬手为他正了正脖子里的朝珠,眼中透着一丝欣慰:“弘旭,以后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治理,不要辜负……大清历代祖先的在天之灵。”
“额娘放心,儿子记住了!”弘旭郑重行了一礼,又看向安陵容:“干娘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安陵容缓步走到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排古籍,最终停在一册蓝布封面的线装书上,将书取出,转身递到弘旭面前。
“《盐铁论》?”弘旭接过书,微微挑眉。
安陵容唇角含笑,目光却透着深意:“这书想必你已经看过了。”
弘旭颔首:“是,儿臣曾细读过。”
“那说说看。”
弘旭翻开书页,沉吟道:“桑弘羊三问,看似论盐铁官营之利弊,实则归根结底,是在问国富与民强,孰轻孰重。”
安陵容指尖轻叩案几:“你觉得呢?”
弘旭思考了一下,“国强则民变,民强则国乱。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平衡这千古难题?”
弘旭深吸一口气,眉宇间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他起身踱至窗前,望着乾清宫方向飘扬的白幡,声音低沉:“儿子愚钝,请干娘赐教。”
这个问题,从管仲到商鞅,从桑弘羊到张居正,多少能臣良相都未能给出完美答案。
安陵容目光如炬:“国之大事,不过钱权二字。国家取财本无过错,关键在于——”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道:“取之何用?”
弘旭陷入沉思中。
安陵容继续说道:“桑桑弘羊之问的陷阱,正是在于桑弘羊以君主不正当的财富需求为宗旨,想方设法从民间获利,导致国库丰盈,却民不聊生。
要摆脱桑弘羊之问的陷阱,归根结底还是要摆脱君主不正当的财富需求,让国家的财政支出真正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用国富,实现民富。”
弘旭闻言一怔,他望向安陵容慈爱而深邃的眼眸,忽然明白了安陵容今日这番对话的深意。
他快步上前,在安陵容面前郑重跪下:“干娘,儿子明白了!儿子向您保证,定会用这一生的治国实践,来回答您今日的问题。”
“我和你额娘相信你!”
弘旭握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儿子不会让您和额娘失望。这江山,我会守好;这百姓,我会护好。”
窗外,东方既白。
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养心殿的金瓦上。
安陵容望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满朝文武都在太和殿等着他们的新君。”
弘旭深吸一口气,转身时,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绣着金龙的袍角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安陵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来到沈眉庄身边,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姐姐,你看,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沈眉庄一只胳膊揽着她的肩膀,一只胳膊牵住她的手:“是啊!”
新帝登基第一日,即下旨尊生母惠贵妃为皇太后,加徽号“惠仪”,同时尊甄嬛为皇贵太妃,安陵容为文荣贵太妃,与皇太后同居慈宁宫,一应吃穿用度,皆照太后份例拨给。
册封典礼时,三人一齐坐在凤座上,接受新帝及宗亲王爷和文武大臣的大礼。
景山万春亭,是紫禁城的最高点,登此可以俯瞰紫禁城全景。
初冬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凛冽,好在阳光正好,金灿灿地铺满紫禁城的琉璃瓦,远远望去,整座皇城像是浮在光晕里,辉煌而遥远。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踏着汉白玉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礼乐声从遥远的方向传来,庄严又喜气。
终于登上最后一阶,她走进亭里,扶栏远眺。
远处,紫禁城的金瓦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乾清宫、坤宁宫、东西六宫……那些她走过无数次的宫道,那些她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的殿宇,此刻都匍匐在她脚下。
她抬起手,遮住刺目的阳光,眯起眼睛望向天际。几只鸿雁正排成人字形,掠过湛蓝的天空。
“安陵容……”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唤一个久别的人。
风轻柔的抚摸着她鬓边的碎发,望着紫禁城的万千宫阙,她忽然笑了。
“这算不算活得堂堂正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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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