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背叛你!”
孟宴臣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渐渐地,表情又变得痛苦哀切,“我没有背叛你——”
“所以我没有把这件事捅到网上。”
凌云致反抓住他的手,“正是因为你没有背叛我,所以我才愿意给你一份体面,没有在你们孟家两代人在国坤权力交接的过渡期,把这么尖锐的把柄,声势浩大地送给董成民。”
兄妹相亲,即使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兄妹,可一旦公开,孟家虽不至于身败名裂,但也足够颜面扫地,被人指指点点。
不然当初付闻樱也不会坚决要给许沁改姓。
而如果被董成民知道,绝对少不了推波助澜——最后孟宴臣大概还是能赢,但一定会比现在艰难得多。
“我对你多好啊,”她说,“又忍了许沁一回。”
孟宴臣呆愣住。
马上又握紧她的手,跟她争取,“我们去别城市,不管他们,就我们两个一起生活……”
“不可能,你做不到。”
“我可以。”
凌云致无奈地看着他,非要她把话说绝了。
“好,”她深吸一口气,直视孟宴臣信誓旦旦的眼神,“我问你。”
“如果这时候你爸妈被我气得住院了,要你担起责任扛起国坤,你怎么做?”
“我再问你,假如,只是打个比方,假如他们其中之一卧病在床,时日无多,要你余生照顾好妹妹,你怎么做?”
“我——”他回答不上来。
这个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
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许沁不是亲生的,所以父母亲情她不在乎,丢了也就丢了。可你不一样,你是他们的亲生儿子,除了法律,还有血缘,你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孟宴臣,如果你真的为了我放弃父母不管,我反而看不起你。”
孟宴臣不能接受,“所以就要我放弃你吗?”
他赤红着眼,满是不甘心。
凌云致看着只觉得累,孟宴臣的脑子也没比许沁好到哪去,一个问题变着花样地翻来覆去掰扯,难怪这两人每次不光能吵起来,还能吵那么久,原来是一对卧龙凤雏。
但想到一会儿他还要开车,不能刺激过头,万一连累到自己,得不偿失。
于是抬起另只手拍拍他,安抚道:“好了好了,不闹了,先回家。我想睡觉。”
她态度软化,一哄,孟宴臣又不争气了,“你帮我擦眼泪。”
凌云致从旁边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干净,他立刻打蛇上棍,将人抱紧蹭了又蹭,甚至大胆地吻了吻她干涩的唇,“……先去吃饭好不好?我听见你肚子叫了。”
“买点粥吧,带回家。”她推了一把,妥协道。
接着便向后靠进座椅里,疲惫地闭上眼,完全没注意到孟宴臣晦涩难辨的表情。
回家…才是惊涛骇浪的开始。
孟宴臣磨蹭了好长时间,才动作起来,给她系好安全带,顿顿,又俯身多吻了两下。
“……对不起。”
“嗯,开车吧。”
等回到家,凌云致才晓得,原来他的那句对不起,为的并不是当下和之前。
而是现在。
——狗不见了。
本以为又躲在哪里睡觉,但她满屋子找了好几遍,终于确认,凌绝顶真的不在家。
此前种种,一下子就想通了。
“孟宴臣!”她绷不住,直接炸了。
嗓门难以遏制地陡然拔高,“我说怎么一提回家就推三阻四,几十分钟的路程你能开两小时,你居然藏我的狗!”
压她的离职没关系,哪怕真的强取豪夺,她都有心理预设能够接受,可孟宴臣他竟然偷狗?
他!竟!然!偷!狗!
“我的鞋也是你藏的吧?”一大早起来,半只鞋都没留。
凌云致指着他,气得浑身发抖,“你受过高等教育,研究生毕业,大集团总裁,就干这种事?!”
没品!无耻!卑鄙!
“你藏哪去了?你把顶顶藏哪去了?!”
她要癫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什么体面冷静,统统都忘了。
“把狗还我!”
可无论她如何大声地指责质问,甚至撕扯扑打,孟宴臣都像个木头人一样,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沉默隐忍的丈夫,歇斯底里的妻子,那种被用来形容疯子打棉花的无力感,在此刻具象得让人怒发冲冠。
“你敢对许沁这样吗?”她死死拽着孟宴臣,咬牙切齿,“我问你呢,说话,给我说话!是不是谁对你好你就折磨谁?你和许沁又有什么区别?!”
孟宴臣满脸痛苦,单手扶着她,却把嘴抿得紧紧的,更不看她。
难以言喻的怒火在体内激荡,凌云致狠狠甩开他,“付闻樱呢?”
她大声嘶喊着,想要出门,“我要见付闻樱!她儿子——”
却在这时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云致!”
不知是喊得太用力伤到了,还是因为激动呛住了,孟宴臣立刻扶紧她,飞快帮忙顺背。
但咳着咳着,她又弓起身子呕起来。
凌云致只觉得胃镜用的那根软管仿佛又在喉咙里探来探去,强烈的排异反应源自生理本能,无法控制,更难以忍受。
她被扶去卫生间,一手扒着洗手盆,另只手几乎是掐着喉咙,呕得昏天暗地。
孱弱的身子在手下颤抖抽搐,孟宴臣只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
最后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凌云致已经失了大半力气,靠着孟宴臣的支撑才不至于倒下。
正撑着洗手台深呼吸,“云致?”胳膊上搀扶的手紧了紧,孟宴臣似乎要说什么。
“你是不是…”他吞吞吐吐,“…是不是,怀孕了?”
她猛地扭头。
“怀孕前期都吐……”
惊天动地得呕了半天,但什么也没呕出来,很难不怀疑。
孟宴臣露出无措的表情,但眼底深处却藏着希冀。
“你把我的药换了?”
“……没有。”
孟宴臣眼里的光倏地晦暗下去,很快却又亮起,“万一——”
他没换她的药,自己同时也在长期服用,可是事无绝对,万一呢?
“才半个月,”凌云致轻声掐灭他最后一丝希望,“我连生理期都没来,你当自己是神仙呢,无卵发育。”
孟宴臣眸光彻底黯淡。
凌云致没说的是,就算真的突破医学奇迹怀上了,她也会打掉。
继续缓了一会儿,等呼吸也恢复正常,她打开水龙头洗去一脸的泪,又随便漱了口,然后抬起头来。
因为盯镜子盯得时间有点久,孟宴臣心中忐忑,“云致?”
“是不是很难看?”
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脸色惨白,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的人,是她。
真狼狈。
孟宴臣也看过去,却摇头,“很漂亮,只是有点虚弱。”
“那刚刚呢?”凌云致又问:“刚刚冲你发脾气的时候,是不是像疯子一样?”
孟宴臣正要否定,身上却传来推力。
“是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凌云致推开他,仰起头。
“孟宴臣,这就是你的爱吗?”
因为虚弱,她声音轻轻地,却重若千钧。
孟宴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不——”
他下意识想要争辩,可对上她看过过来的双眼,那么平静,那么直白,泪水在绯红的眼眶里聚集,安安静静地不停往外涌。
不是不能自控的生理性泪水,而是真实的,她难过的眼泪。
孟宴臣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肩膀也一点点垮了下去。
凌云致轻松挣开他的手,摇摇晃晃走去里面的淋浴间,脱了鞋,打开花洒,拿过来往脚上冲。
孟宴臣张了张嘴,“……水很凉。”
凌云致没反应。
“我帮你——”他走上前,想帮她换热水,却看到一缕又一缕搓洗下来的黑水。
她起得那么早,附近也没个商店,不知道光着脚走了多远。
想到这里,孟宴臣的心又皱得发疼。
是他,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