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音看着我,慢慢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慢慢皱起眉头,突然起身,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夹着经书就往外走,看着速度也不快,可两步就走出了院门。
趴在木芙蓉树下的猪猫耗子都一激灵抬起头,茫然看着陆尘音的背影,齐刷刷缩了缩脖子,然后又老老实实趴下了。
韩尘乐正好收了架势,蹦蹦跳跳地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才问:“师姐怎么不高兴了?”
我说:“她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生气。”
韩尘乐问:“不高兴和生气有什么区别?”
我说:“不高兴是对别人,生气是对自己。”
韩尘乐若有所思,又倒了杯茶水,这回却是坐到椅子上,捧着慢慢喝起来。
慕建国过来道:“真人办完事了?”
我说:“比预想的顺利。”
慕建国便道:“昨天早上,姜春晓让人送过来个长命锁,说是托您的福,睡得很安稳。我看那长命锁有些不妥当,怕伤到乐姐儿,没敢拿进院,就搁外面树杈上了。”
我说:“那东西是针对未出生胎儿的,不过小心些是对的,拿来我瞧瞧。”
慕建国便出院门,窜上门口的大树,自树杈上拿了个小布包下来,捧着回到桌旁。
韩尘乐一脸好奇地个脖子来瞧。
我也不挡她,接过布包,放到桌上打开,亮出里面的长命锁。
银制的,只有初生婴儿的拳头大小,工艺精细繁琐,造型华丽复杂,一看就是出自大匠之手,最值钱的就在这份手艺上,拿出去卖的话,少说也能卖上千把块。要是有里腥行做旧啃,拿去拍卖,少说能拍出十万来。
这么精致的银器,看起来却保养得不好,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锈红,还沾了一层香灰,用手指搓都搓不掉。
我对韩尘乐道:“给你变个戏法看。”
韩尘乐拍巴掌道:“好啊,变完能教我吗?”
我笑道:“你怎么什么都想学?”
韩尘乐说:“二师兄的戏法都很酷啊。到时候变给我同学看,羡慕死他们。”
我说:“这个戏法不能演给外人看。你将来要学的东西分两类,一个是能演的,一个是不能演的。能演的叫技,旧时江湖中人行骗的手段,以此骗取人信任,进而谋财害命。不能演的叫术,术是杀伐争斗手段,出则必伤人,伤人必留后患,轻则长期体虚气弱,重则会丢了性命。就好像这长命锁,就是有人施术害人的媒介,害的还是没有出生的胎儿。”
韩尘乐瞪大了眼睛,问:“谁这么坏,要害一个没出生的小宝宝?”
我说:“自来谋害胎儿,目的不外有三种。第一种目的就是杀伤胎儿本身,一旦出生可能会损了别人利益,就好像私生子会争其他兄弟姐妹应得的父母遗产一般,要是提前下黑手,不让这胎儿生下来,就可以将这种麻烦扼杀在萌芽之中。小门小户的平民人家这种事情很少,多见于高门大户。旧时权贵富豪家中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又涉及天量财富分配,后宅争斗不休,谋胎害孕就是常见手段。正经医生鲜少会应这种事情,多半就要找江湖术士来下手。像这种,把胎儿害得流产或者殆于腹中,就可以了,施术相对简单,一般懂些门道的江湖术士都可以做到。想解术也简单的很,一般以医、香、器择其一给孕妇外戴护身就行。
第二种真正的目的是借此残害孕妇,这孕妇或是出身贵重,或是自身强悍,平日里找不到害她的机会,趁着她怀孕气虚体弱,精神不振,使手段以胎儿为桥,搭桥引路,既不显山露水,又不容易被查出根由。这长命锁就是这第二种目的的施术媒介。姜春晓这人性格刚硬强悍,从过军上过战场杀过敌,身带煞气,一般的外道法术伤不到她这种人,她的出身家庭又不一般,没人敢明刀明枪地去害她,这怀孕就是个极好的机会。施在这长命锁上的术并不强,甚至很弱,只能刺激得胎儿产生轻微不安,从而躁动难歇。但这正显出施术人的高明来。怀胎十月,母子连心,胎儿不安躁动,就会影响母亲心神难安,再加上姜春晓本来就思虑过重,从而导致失眠多梦,时间长了轻则失眠变成长期顽症,重则精神失常生出郁躁狂之类的病症。到哪个地步,也得分人,姜春晓这样的最多也就是以后长年睡不着觉罢了。单纯解术,也很简单,把这东西拿得远远的,辅以香、药择其一熏嗅就可以了。
当然了,还有另一种解术的方法。那就不是单纯解术,而是要同施术的人隔空斗法,拼个输赢出来,让对方再也不敢使这种手段害人。
我接下来要给你演的戏法,就是借着这长命锁隔空斗法。
自来施术不能凭空施为,都需要有依托的术引。这术引,可以是人的血肉发肤,也可以是随身衣物器具,还能是精心制作的法器、稀有罕见的毒物。
这长命锁就是对方施术的术引。但凡施术,必会有一线心神痕迹留于其上,术不失效,痕迹不失。隔空斗法就是顺着这丝痕迹施术直接影响对方。真正的术士都有护身法防身。但凡有人隔空斗法,护身法就会有所感应,这时候他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即断掉与术引的联系,但这样先前施展的术会数倍反噬自身,轻则伤了根基,重则直接丧命。另一个则是起坛作法,隔空斗上一回,见个输赢胜负。一般来说,术士都会选择斗上一斗。建国,把我的法袋拿过来。”
所谓法袋,就是我平时背在身上的斜挎布兜,这是术士行走四方的必备装具,里面装着一应施术所需的物品,偶尔也可以装些武器,短刀短剑手枪手雷什么的。
这回外出行事,改头换面,法袋便连同军刀喷子斩心剑一并留在了慕建国这里。
慕建国进屋去取法袋,韩尘乐便问:“不是三种吗?还有一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