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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鸣谢:tijin的大神认证,特此加更!>

王修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那匹看似温顺的栗色战马长嘶一声,竟爆发出不逊于乌云踏雪的矫健与速度,载着她孱弱却挺直如剑的身躯,直奔山下那已近尾声的血腥屠场。

风雨鼓起她素色的披风,猎猎作响,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唯有那双眸子,亮得如同淬了火的寒星,死死锁定了战场中心,那正与影武者统领一条弘治做最后困兽之斗的藤原道长。

山下,那片被刻意隔离的“界河”之内,尸积如山,血流漂杵。

藤原军与影武者都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曾经近万的藤甲兵,如今能站着的不足三千,人人带伤,甲胄残破,眼神中只剩下麻木的杀意。影武者更是损失惨重,死寂的黑色洪流已变得稀薄,那鬼魅般的速度也因力竭和伤亡而迟滞下来。

战场核心,两杆残破的大旗下,最后的对决惨烈上演。

藤原道长须发散乱,银须被血污黏成一绺一绺,华丽的阵羽织早已破碎不堪,露出内里布满刀痕的漆黑具足。他手中名刀小乌丸依旧锋锐,刀光如雪,但挥动间已显沉重迟滞,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座下的神骏黑鹿毛战马,前胸插着数支漆黑的短镖,口鼻溢血,四蹄颤抖,显然也已重伤。

影武者统领一条弘治,更是凄惨。半边鬼面覆面早已碎裂脱落,露出一张因极致的愤怒和疯狂而完全扭曲的脸,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自额角斜劈至下颌,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流淌,将他半边身子都染成暗红。

他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胡乱缠着染血的布条。仅剩的右手紧握着一柄刃口崩裂的漆黑长太刀,刀身犹自滴着粘稠的血。两人身边,亲卫早已死伤殆尽。

“老贼!拿命来!”一条弘治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独目中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竟不顾自身防御,仅剩的右臂抡圆了长刀,以全身之力,朝着藤原道长的脖颈猛劈而下。

刀风凄厉,已是搏命一击。

藤原道长瞳孔猛缩,小乌丸疾抬格挡。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爆响,火星四溅。

藤原道长只觉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气血翻涌,险些握不住刀柄。

黑鹿毛战马悲嘶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前蹄一软,轰然跪倒。藤原道长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飞出去,重重砸在泥泞的血泊之中,小乌丸脱手飞出。

“死——!”一条弘治见状,独目爆发出狂喜的凶光,根本不顾自身空门大开,合身扑上,手中残破的长太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地上挣扎欲起的藤原道长心口狠狠捅下。

藤原道长看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沾满血污的刀尖,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他奋力扭身,试图避开要害,但重伤之躯,如何能快过这搏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凄厉的破空锐啸,撕裂了战场的喧嚣。

一支通体乌黑、毫无反光的三棱透甲弩箭,如同来自幽冥的索命符,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贯入了一条弘治完全暴露的咽喉。

噗嗤!

箭头自后颈透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一条弘治前扑的动作骤然僵住,独目中的狂喜瞬间化为极致的错愕与不甘。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手中捅下的长刀失去了所有力量,“当啷”一声掉落在藤原道长身侧的泥水里。

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栽倒,激起一片血水泥浆,独目兀自圆睁,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空,气息已绝。

藤原道长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浑浊的老眼循着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匹栗色战马踏着血水泥泞,缓缓行至近前。

马背上,端坐着一位披着素色披风、脸色苍白如纸的年轻女子。她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手中却端着一具造型精巧、闪烁着幽冷寒光的折叠劲弩,弩机弦犹自微微震颤。

雨水顺着她清瘦的脸颊滑落,那双眸子,正冷冷地俯视着他,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只,无悲无喜,唯有深不见底的冰寒与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快意。

在她身后,是沉默如山、刀枪并举的两万精兵,藤原秀乡与藤原纯友按刀立马,立于阵前,目光复杂地看着血泊中的藤原道长。

“修……修子?”藤原道长看清来人,布满血污沟壑的老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彻底的灰败与难以置信。他喉咙滚动,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王修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地抬起手中那具犹带余温的劲弩,冰冷的弩尖,隔着数丈风雨,稳稳地指向了藤原道长那沾满泥污血渍的头颅。

藤原道长在血污泥泞中挣扎半撑起身,老眼死死盯住马背上那张苍白如纸、却冰冷似寒铁的面容,喉头滚动,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怪笑,几缕染血的银须黏在嘴角,更显狼狈狰狞:“哈……哈哈哈!死在你手里……老夫、老夫也算不上枉死!”

王修端坐马上,劲弩的冰冷触感透过指尖直抵心头。她苍白的唇线抿成一条锐利的刀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字字清晰,砸在藤原道长耳中:

“藤原道长,机关算尽了一辈子,步步为营,为他人织网,也为自己掘墓。可曾想过今日,众叛亲离,如丧家之犬,匍匐在这泥泞血海之中?”

“哈哈哈!”藤原道长猛地咳出一口污血,浑浊的老眼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他用尽力气嘶吼,脖颈青筋暴凸,“老夫所为,何错之有?!藤原氏百年基业,权倾朝野,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掌控天皇!每一代天皇的喜好,就是藤原家手中的筹码!

他嗜好乱欲,视女子为玩物与利器,老夫不过是投其所好!将你炼成那独一无二的毒女,是你生来的造化!若无老夫当年在你身上种下这百毒,你焉有今日?焉能有此奇毒之躯?又焉能……焉能引来那杨炯,引来这滔天大祸,毁我藤原氏万世宏图!”

他越说越激动,残破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与不甘而剧烈颤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遥遥指向王修身后那沉默如山的军阵,指向远处正在被杨渝、杨炯联手绞杀殆尽的天皇近卫军,指向这片被炮火蹂躏、尸横遍野的焦土:

“看看!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若非你引狼入室,若非你蛊惑秀乡、纯友这些背祖忘宗的孽障,老夫早已废黜了那昏聩的天皇。

这平安京,这扶桑万里河山,早已尽归藤原氏所有。老夫将是开创新朝的天皇!是你!是你这个藤原家的血脉,亲手将你的母族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你才是藤原氏最大的罪人!是藤原氏千秋功业的掘墓者!”

癫狂的咆哮在尸山血海间回荡,带着一种扭曲的、自以为是的正义与悲愤,仿佛他才是蒙受了千古奇冤。

王修静静地听着,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竟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淬了剧毒的嘲讽与深入骨髓的悲凉。

她微微倾身,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雨,压过藤原道长的嘶吼:

“为了家族?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藤原氏所谓的万世基业,就可以将三岁稚童投入毒窟,日日以百毒噬心?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甥女在毒液中挣扎哀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把她当成一件工具,一件制约那变态天皇的玩物?”

她的话语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七岁!我七岁那年,是爬着逃出那个地狱的!像一条被毒烂了皮肉的狗!藤原道长,我的好舅舅,你告诉我,在你那‘伟大’的家族利益面前,我的命,我的痛,我的恨,究竟算什么东西?!”

她握着劲弩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纤细的手腕却在微微颤抖,那并非恐惧,而是积压了数十年的滔天恨意与痛苦在体内奔涌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藤原道长被她眼中那焚天灭地的恨意刺得一窒,但旋即,那枭雄的执拗与疯狂再次占据了上风。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以刀拄地,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佝偻的身躯在风雨中挺直了一瞬,浑浊的老眼射出野兽般的光:

“算什么东西?哈哈哈!在藤原氏的霸业面前,任何东西都可以是筹码!任何人!都可以是棋子!莫说是你,便是老夫自己,若有朝一日成了阻碍,亦当弃之如敝履!

此乃枭雄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往今来,哪个立下不世功业的帝王将相,手上不是沾满了至亲的血?!老夫何错?!错的是你!是你这不知感恩、不念血脉的孽障!你毁了藤原氏!毁了老夫毕生心血!”

他嘶声力竭,状若疯魔,披散的银发被血雨黏在脸上,形如恶鬼。那“毕生心血”四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最后残存的生命之火,吼完,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涌出嘴角,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向前一栽,几乎扑倒在泥泞里,只有那柄名刀小乌丸,还死死地拄在地上,支撑着他尚未彻底倒下的残躯。

“够了!”王修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封万年的死寂与决绝。那根紧绷的弩弦,便是她心中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之线,此刻,彻底崩断。

她再无说下去的欲望,食指猛地扣向扳机。

然而,就在弩机将发未发,千钧一发之际。

“嗬……嗬嗬嗬……”一声低沉、嘶哑、却又带着一种诡异解脱般快意的长笑,从藤原道长低垂的头颅下发出。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沟壑的脸上,竟扯出一个极度扭曲的笑容,眼中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住王修:

“想亲手了结老夫?以泄你心头之恨?哈哈哈……休想!老夫纵横一世,岂能……岂能死于你这孽障之手?!藤原家的家主……自有……藤原家的死法!”

话音未落,他眼中那点疯狂的光芒骤然爆亮,如同回光返照。那原本已摇摇欲坠的身躯,不知从何处榨出最后一股邪异的力量,竟猛地挺直。

“呃啊——!”

一声震裂肺腑的狂啸冲天而起,藤原道长须发戟张,状如疯魔,他不再看王修一眼,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死死望向平安京方向那仍在燃烧崩塌的城门楼废墟,目光仿佛穿透了烈焰浓烟,看到了御座上那个同样狼狈绝望的身影。

那目光中,有不甘,有愤懑,有滔天的怨毒,更有一种枭雄末路的悲怆与傲然。

他双臂猛地一振,竟将那柄拄地支撑的小乌丸名刀高高举起。秋水般的刀身在晦暗天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映亮了他那张扭曲而决绝的脸庞。

“藤原氏……万世不灭——!”

最后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孤狼对月的绝唱,撕裂了风雨。

寒光一闪,锋锐无匹的刀锋,带着他毕生的野心、不甘、怨毒与最后残存的一丝枭雄傲骨,狠狠地、决绝地、毫无半分犹豫地抹过了自己的脖颈。

“嗤——!”

一腔滚烫粘稠、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热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猛地从那断裂的颈腔中狂飙而出。血箭激射数尺之高,在晦暗的天幕下划出一道刺目惊心的猩红弧线。

滚烫的血雨,溅落在王修素白的披风下摆,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藤原道长那兀自挺立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手中那柄饮尽主人鲜血的小乌丸“当啷”一声坠落在血泥之中。

他那双瞪得滚圆、目眦尽裂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平安京的方向,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凝固成一片永恒的、死寂的灰败。

那挺直的身躯,轰然向前栽倒,重重地砸进他自己喷涌出的那片血泊泥泞之中,激起一片暗红的泥浆。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风声、雨声、远处战场零星的金铁交鸣和垂死的呻吟,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王修端坐马上,劲弩依旧平举着,冰冷的弩尖遥遥对着那具伏卧在血泊中、已无生息的躯体。

她的手指还保持着扣动悬刀的姿势,僵硬地悬在半空。那张苍白如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没有手刃仇敌的快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茫然。

数十年的刻骨恨意,支撑着她从毒窟爬出,熬过流落异国的凄风苦雨,在无数个被毒发折磨的寒夜里咬碎银牙。每一次毒发的剜心蚀骨,每一次午夜梦回那毒窟的黑暗与窒息,都在她心底刻下一道血淋淋的复仇誓言。向这个名为“舅舅”的魔鬼复仇,向这个毁了她一生的家族复仇。

为此,她可以忍受一切,可以算计一切,可以变得冷酷无情。这滔天的恨意,早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然而此刻,当这恨意的源头,这缠绕她半生如同附骨之疽的仇人,真的在她面前自戕身亡,血溅五步,伏尸尘埃。那支撑她熬过无数炼狱、焚尽了她所有温情与希望的熊熊恨火,竟在刹那间,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像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茫,瞬间席卷了她。心口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大块,留下一个黑漆漆、冷飕飕、深不见底的窟窿。

支撑她半生的支柱轰然倒塌,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意欲何为?复仇之后,又该去向何方?这突如其来的虚无感,竟比那蚀骨的毒发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这片死寂的空茫之中,雨,似乎悄然变小。

那压抑在头顶、仿佛亘古不散的厚重铅云,被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劲风,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裂口。

一缕金灿灿的、带着久违暖意的阳光,如同天神投下的光之利剑,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重重阴霾,精准无比地投射在王修苍白冰冷的脸上。

光线刺目,她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缕阳光来得如此突兀,带着一种涤荡乾坤的力量,驱散了王修脸上那层死寂的苍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金色光晕。那阳光的温度,透过冰冷的雨丝,落在她冰冷的皮肤上,带来一丝细微却真实的暖意。

这暖意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顺着她的血脉悄然流淌,竟微微驱散了一丝心口那巨大的空茫与冰冷。她从未觉得阳光如此清澈。也从未觉得呼吸如此顺畅。仿佛压在心口二十年的万钧巨石,随着藤原道长那一腔热血喷出,随着这缕阳光的刺入,终于挪开了一丝缝隙。

“唉……”

一声苍老而悠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宿命般的了悟,自身后传来,打破了这阳光下的死寂。

王修没有回头,但那叹息声,却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空茫的心湖中漾开了一丝微澜。

藤原道月在叶枝的搀扶下,拄着一根乌木拐杖,步履蹒跚地踏过泥泞的尸骸与血水,缓缓走到藤原道长的尸身旁。她身上的玄色直衣同样沾满了泥点和深褐色的血渍,银白的发髻散乱不堪,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疲惫与悲悯,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藤原道月浑浊的老眼低垂,凝视着泥水中那具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冰冷僵硬的躯体,又缓缓抬起,目光复杂地落在马背上沐浴在阳光中的王修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

“尘归尘,土归土。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机关算尽,血流成河。到头来,也不过是黄土一抔。这个结局,总也算给他留了最后一点藤原家主的颜面了。”

藤原道月说着,伸出枯瘦颤抖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中,摸索出一个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细颈瓷瓶。瓶塞被拔开,一股极其刺鼻、令人闻之欲呕的腥甜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浓重的血腥味。

她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瓶口倾斜。瓶内流出一种粘稠如蜜、色泽暗红近黑的诡异粉末。这粉末一接触到藤原道长脖颈处那尚在缓缓渗血的致命伤口,便如同滚油泼雪,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异响。

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青白色烟雾猛地升腾而起。烟雾之中,那粘稠的暗红粉末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无论是浸透了血水的华贵锦袍,还是坚韧的皮肤肌肉,甚至那森森白骨,都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消融、塌陷、化开。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密集响起,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疯狂啃噬。伤口周围的皮肉瞬间变成一种可怖的、冒着气泡的酱黑色,继而如同烧熔的蜡烛般塌陷下去,流淌出粘稠腥臭、混杂着红黑之色的脓血。

这消融迅速扩大,藤原道长那具不久前还带着枭雄余威的躯体,就在这缕金光的照耀下,一点点、一寸寸地塌陷、融化、瓦解。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原地只剩下了一滩面积惊人、不断冒着细小气泡、散发出浓烈恶臭的粘稠黑红色液体,缓缓渗入被鲜血浸透的泥泞土地中。

那曾经权倾朝野、翻云覆雨的藤原家主,连同他的野心、他的不甘、他的罪恶,彻底消失在这天地之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唯有那柄名刀小乌丸,静静地躺在旁边,刀身依旧寒光凛冽。

藤原道月看着那滩污浊的血水,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悲哀,随即化为一片枯寂的死灰。她再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又仿佛彻底耗尽了最后的心力。

随即颤巍巍地弯下早已不再挺拔的腰背,用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手,费力地捡起了那柄沉甸甸的小乌丸名刀。

刀锋上,犹自带着一丝主人颈血未冷的微腥。道月双手捧着这柄象征着藤原氏最高权柄与传承的神兵,如同捧着一座沉重的大山,一步一步,步履维艰地走到王修马前。

她仰起布满沟壑的脸,浑浊的老眼带着复杂神色,将刀高高捧起,递向马背上的王修,声音苍老而疲惫:

“拿着吧,无论你认不认这身血脉,此乃藤原家主的信物。有了它,便算是正了名分。” 她喉头哽咽,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藤原氏的未来,早已随着那滩血水和城外震天的喊杀声一起,彻底崩塌了。

王修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传世名刀,空洞的目光缓缓从道月苍老绝望的脸上移开,越过他佝偻的身躯,投向远处。

那里,硝烟渐散,一面残破不堪、却依旧倔强挺立的赤底麒麟战旗,正在被炮火撕裂的平安京残破城垣下猎猎招展,旗面上沾满血污,却掩不住那睥睨天下的峥嵘锐气。

王修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无比坚定,如同寒冰乍破,锋芒毕露。那在人群中冲杀的高大身影,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照亮了她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

“我是杨家人!”王修的声音清冽如冰泉激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响彻在这片血腥的修罗场上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藤原氏的脏血,早已流尽!”

话音未落,她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栗色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踏过那滩污浊的血水,踏过藤原道月捧着刀僵立的身影,头也不回地朝着那面猎猎飞扬的赤色麒麟战旗,朝着那片被炮火撕裂的残破城门狂飙而去。

风,卷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呼啸着掠过尸骸狼藉的旷野。

杨渝勒马立于乌云踏雪之上,身上的赤甲浴血未干,亮银枪斜指地面,枪缨上的血珠犹自滴落,凤目含煞,扫视着眼前这片被彻底打垮的战场。

天皇近卫军那曾经不可一世的赤铜洪流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地残破的甲胄、倒毙的战马和层层叠叠的尸体。零星的反抗如同投入沸水的雪片,在麟嘉卫和螭吻营残部冷酷高效的绞杀下迅速湮灭。

杨炯策马行至她身侧,那张刚毅的脸上也满是疲惫与血污,但眼神却亮如寒星:“藤原老贼伏诛,影武者、藤甲兵主力尽灭,城头禁卫军被巨炮轰散,天皇龟缩皇城,看来大局将定。”

杨渝微微颔首,目光越过尸山血海,投向远方。

只见王修正策马穿过尸骸遍布的战场,朝着城门疾驰而来,她那单薄却挺直如剑的背影,在破开乌云的万道金阳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神圣而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

杨渝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传令!”杨渝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如凤鸣,穿透整个战场,“全军整队!目标——平安京!入城!”

“遵令!”毛罡、姬德龙、贾纯刚等将领轰然应诺,声震四野。

号角长鸣,苍凉、雄浑、带着铁血杀伐之气的号角声,再次撕裂了短暂的沉寂,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了苏醒的咆哮。这号角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嘹亮,都要激昂,带着一股席卷天地、涤荡乾坤的磅礴气势。

呜——呜呜呜——!

随着号角声起,整个战场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灵魂。

散落在战场各处,正在打扫残局、包扎伤口的赤甲士兵们,闻声猛地挺直了腰杆,疲惫不堪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他们迅速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负重,抓起身边染血的兵刃,踢开脚下的尸骸,如同百川归海,向着那面屹立在残破城门前的赤色麒麟战旗下汇聚。

铿锵!铿锵!铿锵!

铁甲撞击之声由疏而密,由远及近,最终汇成一片连绵不绝、沉重无比的金铁轰鸣。赤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在麒麟旗下迅速凝聚、排列。

破损的甲叶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染血的刀枪如同森林般举起,无数双眼睛燃烧着胜利的火焰,死死盯住前方那座象征着扶桑至高权力的平安京皇城。

整军完毕,蹄声如雷。

杨渝一马当先,乌云踏雪长嘶裂空,亮银枪直指前方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城门豁口。

“大华——!”杨炯大吼一声,声如金石交击。

“万胜——!!!”数万将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山呼海啸般炸响,声浪滚滚,震得残破的城墙簌簌发抖,震得天空中最后几片残云都似乎要消散。

铁蹄踏碎泥泞与尸骸,沉重的步伐撼动着饱经蹂躏的大地。赤色与黑色交织的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冲向那被巨炮撕裂的平安京城门。

铁流滚滚!刀枪如林!战旗猎猎!杀气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