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寺。
暮春时节,山寺桃花开得正盛。
宋晚舟扶着王倩倩下了马车,笑嘻嘻道:“今日这白云寺的桃花开得真好,看来是个好兆头。”
王倩倩抿嘴一笑,脸颊微红:“不就是桃花开了,哪里就说到什么兆头了。”
“哎哟!我都还没说什么,你脸就先红了。”
王倩倩作势要打她:“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黄夫人指着笑闹的两人,对着一旁的嬷嬷无奈笑道:“你看这俩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嬷嬷笑着应和:“夫人,姑娘们感情好是福气呢。况且宋姑娘性子活泼,正好给咱们姑娘解闷。”
王倩倩今日特意穿了件淡粉色的罗裙,衬得肤若凝脂。
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既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又透着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今日是来相看严家长子的,两家已交换过庚帖,只差今日相看后便可定下婚期。
宋晚舟挽着王倩倩的手臂,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方才瞧见严家马车已经到了,就在山脚下。”
“那位严公子我见过,生得眉清目秀,待人接物也极有礼数,你定会喜欢的。”
王倩倩闻言,耳尖微微泛红,轻拧了宋晚舟一把:“谁要你多嘴。”
王倩倩嘴上虽嗔怪,眼角却忍不住往山门方向瞟去。
宋晚舟瞧在眼里,抿嘴偷笑,故意放慢脚步让黄夫人一行先走。
“你瞧那株桃花,”宋晚舟突然指向回廊转角,“开得比别处更艳些,我们去折一枝?”
王倩倩会意,两人借故落后几步。
刚转过回廊,却见陆玉宣搀着陆夫人从大雄宝殿出来。
四目相对,王倩倩脚步微滞,手中绣帕无意识地绞紧。
陆玉宣今日穿着靛青直裰,比两年前更显清瘦。
他见到宋晚舟,先是一怔,随即目光落在王倩倩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今日薄施脂粉,比往日更添几分明艳。
王倩倩早已放下对陆玉宣的心思,此刻见他盯着自己看,只微微颔首便转开视线,拉着宋晚舟就要往寺里走。
谁知陆玉宣突然上前一步,声音有些发颤:“倩...王姑娘,许久不见。”
他这一声唤得情真意切,连陆夫人都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
王倩倩脚步一顿,礼貌而疏离地福了福身:“陆公子。”
陆玉宣见她这般冷淡,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他记忆里那个总爱跟他斗嘴的黄小兔,如今竟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山风拂过,吹落一树桃花。
粉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王倩倩发间,她浑然不觉,只转头对宋晚舟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去寻母亲了。”
“宣儿,发什么呆?”陆夫人皱眉道,“今日是来上香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陆夫人有曾听说过王家正与严家议亲,此刻见儿子这般失态,心中既恼又急。
虽然陆夫人也很满意王倩倩这姑娘,可如今的王家早已非同往日。
自打王倩倩与宋晚舟合开的那家绢花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又陆续在府城开了分号,王家的门楣便水涨船高。
更别说王老爷这几年跟着宋家做棉布买卖,后面又吞下李家不少产业,家底愈发厚实。
反观陆家,自去年钱庄出了岔子,声誉受损,生意一落千丈。
如今能维持表面风光已是不易,哪还敢肖想与王家结亲。
至于宋家,就更高攀不起了。
陆夫人也不是没有懊悔过,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对宋家客气些。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陆玉宣却恍若未闻,目光仍追随着那道远去的倩影。
直到王倩倩转过回廊,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声音沙哑:“娘,儿子心里难受。”
陆夫人见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你若听娘的,好好与王家姑娘相处,何至于此?”
陆玉宣苦笑一声,没有答话。
他至今仍记得两年前那天,他好不容易打听到王倩倩去了瓦舍听戏。
他辗转找到瓦舍,却见王倩倩与宋晚舟正在戏台边说笑。
那时他躲在柱子后面,听见王倩倩对宋晚舟说:“晚舟,我想明白了。陆玉宣心里既没有我,我又何必自苦?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我王倩倩又不是非他不可。“
她说这话时,眼角还带着泪,可嘴角却挂着释然的笑容。
那一刻,陆玉宣才惊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陆玉宣摸了摸怀中的簪子,那是两年前他从王倩倩铺子里买的,一直没敢送出去。
突然,他开口道:“娘,儿子想出去走走。“
“去哪?“陆夫人警觉地问。
“南边。“陆玉宣目光坚定,“钱庄在那边有些旧账要收,儿子想去试试。“
陆夫人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去吧。离了这是非之地,或许对你是好事。“
另一边,王倩倩与宋晚舟在禅房见到了严夫人与严公子。
严公子一袭月白长衫,眉目清朗,见她们进来立即起身行礼。
他举止得体,言谈间既不失礼数又不显拘谨,连宋晚舟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趁着长辈们寒暄的间隙,王倩倩悄悄扯了扯宋晚舟的袖子,小声道:“如何?“
宋晚舟眨眨眼,竖起大拇指。
王倩倩抿嘴一笑,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她偷偷抬眼看向严公子,恰巧对方也正望过来。
目光交汇,两人都慌忙别开视线。
窗外,一树桃花开得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