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魏征直指自己,撺掇皇帝尽快治罪的谏言,封伦脸上依然平淡。
反手挣脱左右百骑的束缚,拂袖冷哼一声表明自己的不满后,封伦便大摇大摆的准备走出太极殿。
渤海封氏立足河北,传承悠久,在当地声名显赫,但...毕竟封家还不是大唐最为顶级的豪门。
如今不慎撞上了皇帝刀口,哪怕是为了自家生存考虑,封伦也必须摆出一副不畏强权的风骨,以此来赢得其他士族的敬佩。
只是...这番从容赴死的气度,确是会让一些文人儒生心向往之,惊叹于封伦的不屈风骨。
但同样是把双刃剑,会火上浇油,让李二陛下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不等封伦跨步迈出大殿门槛,王敬直满脸疑惑的迎了过来,拱手施礼,起身问道:“封老且慢,小子还有一事不解,请先生解惑。”
因为李斯文彻夜未归,担忧的侯杰等人四处打探,死马当活马医的传了封请求信到王家。
今日一早,收到求救信的王敬直,便打消行程,以报告修路近况的由头,随父亲王珪一同上朝,准备打探打探消息。
见王敬直毫不掩饰的亲近之意,封伦原地愣神半晌,有些佩服这年轻人的胆量。
眼神诧异的瞄向文臣行列中,同样满脸惊疑不定的礼部尚书王珪,封伦心里便有了猜测。
王敬直此人,或许是见王珪陷入不利之境,硬着头皮来卖自己个人情?
虽说王珪如今贵为江南豪族的领头羊,但说到底,他同样也是关陇一系,太原王氏的家主。
哪怕这些年来,太原王氏与关陇各个世家渐行渐远,但毕竟还是有段旧日情谊的。
今天关陇门阀与李姓宗室联手,试图铲除李斯文这个巨大威胁,但身为太原王氏家主的王珪,却不曾动弹半步。
若是王珪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将来被关陇联手挤兑,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王敬直此番违背圣意,强行留下自己,或许是想借修路之功,为自己求个情,也好借机修复王氏与其他几家的隔阂?
念及至此,封伦心中平添几分期待。
虽然他不惧生死,但毕竟家里后辈年岁还小,担不起重任,还需要自己这个家族提携一二。
颇为感激的朝王珪点了点头,而后在王珪的一头雾水中,封伦欣然一笑。
王敬直虽是家中老幺,但此番缜密心思、豁达气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几位同胞兄弟,未来可期呀!
再加上主持修路工程的功劳,还有父亲王珪在朝中的照拂,想来,以后平步青云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实了。
封伦收起刚刚面向皇帝时,倚老卖老的架势,颇为和煦的对王敬直拱了拱手,笑而问道:
“不知贤侄叫住老朽,有何指教?”
此时的王敬直已经僵住,被身后李二陛下朝背后投来的骇人目光,吓得冷汗淋漓。
虽说他与李斯文同为公主驸马,但实则,两人身份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自己尚公主尚的不是皇帝长女,也不是嫡女,就连身上官袍也是蒙荫加赐。
可反观李斯文,将来要明媒正娶的可是皇后的嫡长女,身上三品爵位,也是自己用功劳亲手挣来的。
种种因素加起来,李斯文这个皮糙肉厚的,可以屡次触怒圣颜而不担心责罚。
可自己这个小身板...
王敬直突然想起,上次聚众造谣时,若不是自己足够低调,准要和萧锐一个下场——
被李二陛下摁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事后七八天没能下床。
注意到李二陛下向自己投来的询问视线,护子心切的王珪也顾不上太多。
自家可就王敬直一个有出息的,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王家将来几十年都要青黄不接!
急忙出列,厉声呵斥道:“敬直,速速退下,太极殿乃议政之所,不是我等臣子可以轻易放肆的!”
句句不提封伦,但字字都在挤兑封伦。
瞄了眼封伦泛黑的脸色,王敬直转身一笑,对着王珪摇头解释道:
“父亲莫急,只是...孩儿心中尚有一事不解,若不当面解惑,可能会留下遗憾,久久无法释怀。”
朝廷上只能称职务,这是规定。
而王敬直以父子相称,便暗示他接下来要询问封伦的,不是什么正事,只是自己的私事。
见此,王珪也不好再出声劝阻,脸色有些难看的对皇帝拱手施礼,回了座位。
见到李二陛下正饶有兴致的瞅着这边,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封伦便明白了皇帝对眼前王敬直的看好。
颇具长者风度的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便请王贤侄长话短说,莫要耽搁老朽去大理寺休憩。”
在群臣满怀深意的打量下,王敬直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脸。
拱手还礼后,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今日观各位大人各执己见,纷争不休,但小子想问一问,封老口口声声说要缉拿蓝天县公,可有实打实的证据?”
这种事...还需要证据?
封伦闻言一愣,但凡朝廷上的谏官御史,风闻启奏时需要出具证据,那他们这些手里不太干净的官员,也不至于如此心惊胆战!
反正臣子只需要风闻启奏,至于是不是诬告贤良,那就是李二陛下要考虑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