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面对群臣默契逼宫,李二陛下已然是怒火中烧,双手狠狠握住龙椅把手,一对好牙咬的嘎吱作响。
细细打量,因为过度用力,手背上早已青筋暴起,指节发白,侧脸腮帮微鼓直跳。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一一看去。
有哪个皇帝会如此丢脸,竟然被一众臣子,逼迫到要拿无辜重臣开刀的地步?
汉献帝刘协,还是隋恭帝杨侑?
真当大唐与秦、隋一般会二世而亡,他要做那个可笑的亡国之君么?
若今日他退了,那天下人要如何笑话自己,后人又该如何评说?
李二陛下从登基起,自认励精图治,从未有过一天松懈。
如此劳心劳力,就是想用无可挑剔的政绩来证明自己,只有他,李世民,才是李渊众多子嗣里,最英明神武的那个明君!
可你们,竟然想让他做个傀儡皇帝?
念及至此,李二陛下的一双龙眸愈发阴冷,缓慢细致的扫过每一个跪地趴伏的臣子,将所有人的面容牢牢刻在心里。
真当他会为了一时安稳,弃大好名声、大唐根基于不顾么?
这帮人敢以死相逼,九成九是觉得...自登基以来,自己日渐沉稳,很少再和以往般大开杀戒,变得爱惜名声。
但他不愿妄动屠刀,是不想杀红了眼,不小心就断送大唐盛世的基业!
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因为天下承平日久,自己变得心慈手软,再也拿不起手里屠刀!
越想越憋不住火气,怒上心头,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李二陛下,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狰狞。
眼神冰冷的朝殿中大臣一一望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被众人簇拥其中,身形佝偻的白须老贼身上。
皇帝语气平淡,却难掩心中杀意。
幽幽问道:“封卿,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朕不辨是非,只凭毫无根据的三言两语,就降罪于朝廷敕封的公爵、功臣之子?”
不好!
别看皇帝语气平淡,但最早追随于李二陛下,对他脾气再熟悉不过的房玄龄等人,已然是汗毛乍起,一脸惊恐的望向封伦。
老家伙,千万不要再头铁了,赶紧服软!不然在场的所有人,没一个会是好下场!
玄武门之变的前夜,皇帝就是这么和他们商量的!
但封伦老眼昏黄,心里已经忘了高低贵贱之分,满脑子都是那份,足够他家几代人挥霍的酬劳。
面对皇帝的问话,封伦从地上爬起,昂首挺胸,脸上笑着点头:
“回禀陛下,这可不是老臣的一己之见,而是证据确凿之下,忠志群臣同心协力,想以雷霆之势攘除朝中奸凶,还天下一个乾坤朗朗!”
“哈哈哈,好!好极了!朝廷之上能有你们这群‘忠志之士’,实在是朕的幸事,大唐的幸事!”
李二陛下气急而笑,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套反讽。
打压异己,扩充党羽,竟然还敢腆着脸皮说自己是‘忠志之士’?
真当他没拜读过武侯的《出师表》?
跪地伏请的群臣,一听皇帝抚掌大笑,根本停不下来。
无不是面面相觑,心惊胆颤,毛骨悚然,这怕不是被气疯了...
可封伦日渐衰老,往日的清明脑子再也转不动,心心念的都是王府许诺的重利,根本没听出李二陛下语气中的杀意。
还在那里沾沾自喜,捋须笑道:
“陛下能有如此决断,老臣心中大感欣慰。”
“正所谓国之兴衰,系于忠奸之辨;朝中治乱,关乎正邪之明。”
“今皇后遇刺,引得朝野震动,万民仓惶。此诚大唐危急之时,陛下自当明察秋毫,辨别忠奸,以正视听,以安社稷,抚天下黎民!”
完蛋喽...
瞅着皇帝在龙椅上止不住的大笑,饶是平日里最为头铁,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的魏征,此时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算个屁的谏官,封伦此人才是真的勇士!
他以死直谏,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实则心里还是惜命的,但这老家伙不一样,他是真活够了!
瞧见李二陛下已然是怒不可遏,但封伦毫无察觉,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宛如自家坟头蹦迪。
忍耐许久的程咬金大眼滴溜一转,便有了个好主意,赶在秦琼暗叫不好,想要出手阻拦之前,一个箭步就窜到了殿里正中。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二陛下正打算喊来廷尉,把这群乱臣贼子统统拖下去砍了。
瞅见程咬金不知从哪蹦出来,刚想开口训斥,就瞧见了他嘴角挂着的,好几年没再见过的熟悉坏笑。
皇帝瞬间秒懂。
别看这混账整天吵吵嚷嚷的,实则一肚子坏水,瓦岗系的文臣武将里,就属这货最难缠。
有些期待的点了点头,笑道:“爱卿有话直说,不必拘谨。”
程咬金先是打量着皇帝脸色,而后君臣两人默契一笑,怀念那段意气风发的少年时。
不多时,程咬金回神,先是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而后摆出一脸正色: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臣本李斯文的长辈,又自认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好人,所以于情于理,都不该在这时为他仗义执言。”
坐于两侧看热闹的文武百官,皆是忍俊不禁,程混账不愧是程混账,骂人都这么明目张胆,真不怕把人气出毛病!
而封伦脸色,也是不出所料的一片铁青。
仗义执言?
这分明是在骂他为老不尊,欺负小孩,程咬金这个长辈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已站出来为自家孩子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