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蔚问的太急迫了。
傅弈不由愣住。
他看着阮蔚如此之大的反应,一个念头无法遏制的在心中成型了,傅弈在想:或许……这不只是一个梦而已!
而且。
傅弈小心的瞥了眼阮蔚,看她面容凝重,看她眉目冷清,看她蹙眉望来。
看她万年不变的平稳情绪因为自己而掀起涟漪。
傅弈也有几分震惊。
他猜测,阮蔚是不是也知道那些梦里的事。
如果她记得……那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
怀着隐秘的期待,傅弈尽可能地将自己梦境中的一切都讲给阮蔚听。
……
“……直到我与你、咳,就是尸身拜堂那日,池衿忽然将你抢走,之后我觉得头很疼,再然后,梦就结束了。”
傅弈抿了下干涸的唇,眼巴巴的看着阮蔚。
说到这梦境最后的结局傅弈就来气,刚醒来时傅弈就觉得这梦中的每一处都太过真实了,除去梦境中阮蔚对他离奇的顺从之外,梦中其他人都让傅弈分辨不出。
梦中人与现实都太相似了,唯有阮蔚出奇的不同。
所以傅弈大汗淋漓的醒来,而后又得知阮蔚来到了边陲城,他直觉不对,便向岑临息提出想见阮蔚一叙。
傅弈倒是没什么想问的,他只是、他只是想见见阮蔚。
梦里,在阮蔚死后,傅弈也万分痛苦,那种痛失所爱的苦涩强势的侵袭了他的内心,于是傅弈迫切的想要见到阮蔚,一个能说会跑,会跳会笑的阮蔚。
活着的人才最可贵。
傅弈不明白那个梦的意义。
但他有一种直觉,或许他们本不该如此结局。
听完傅弈讲述的一切。
阮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震荡。
她实在是没想到。
这位始终置身事外的天命之子,居然也拥有了过去时间线里的记忆?这又是谁干的?还嫌这局面不够乱吗?!
阮蔚想不通,还有谁能在自己眼皮下动手脚。
她紧蹙着眉,极其优越的侧颜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忧愁。
傅弈观察着阮蔚的脸色,小心问道:“那些……是真的吗?”
“……”
阮蔚很想说不是,但她心知哪怕傅弈再蠢也一定猜到了,于是她懒得骗了,左右也不是她本人做出的孽债。
阮蔚斟酌了一番后才开口:“你梦见的这些是一种可能性。”
傅弈怔怔的重复:“可能性?”
“对,那是修真界被干预之后有可能发展出的一种结局而已。”
阮蔚的声音很平静。
尽管那是一个以自己的死亡为终点的结局。
以傅弈的智商,他肯定是没听太懂的,但他抓住了重点:“那你也梦见过吗?你也知道这种可能性?”
你也记得吗。
原来我们也曾两情相悦过。
傅弈望着阮蔚,他的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殷切期盼,是他自己也无法放下的情深。
到底是天命作祟,还是少年心向往之。
早已辨不清了。
阮蔚略微垂眸,嗯了一声:“我知道。”
“……”
她承认的这样干脆,傅弈一时竟想不出自己还能问些什么。
阮蔚也不知道能对已然知晓真相的傅弈再说什么。
从各方所代表的立场上来看,他们俩本就是相互对立的关系,从一开始,阮蔚就没想过要和傅弈扯上关系。
若非天命插手,阮蔚怎么可能会和傅弈有任何深切的联系。
但这是天命自作主张,怪不了傅弈,这一世的圆满也让阮蔚身上的戾气少了许多,她不会迁怒于傅弈。
同样的。
她也不会对傅弈另眼相待。
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天命插手其中,没有换魂,那么傅弈这个人在阮蔚眼中,在祭司眼中,都只是同辈的嫡传罢了,仅此而已,他们不会有更多的接触。
半晌。
傅弈又开口问:“那……你是因为知道选了我会死,所以才选他的吗?”
“不是。”
非常果断的回答,这让傅弈死灰般的心忽然烧亮了一簇火苗。
傅弈紧紧的盯住了阮蔚,他屏息,期待着对面少女的回答。
阮蔚接下来的话直接把火苗浇灭了,甚至还狠狠踩了死灰两脚:
“在我这里,你们俩从来都不能相提并论。傅弈,无论我是否知道这种可能性,在我能够掌握自我行为的前提下,我都不可能会选择你。”
“……”
“那为什么梦里——”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干预,修真界被干预了,我也被干预了,你梦中的我从来都没得选!”
若是阮蔚有的选——
她怎么可能舍下蓬莱的大家去为了飘渺的爱坦然赴死!
她怎么可能会忘却自己自幼喜爱的剑道去用琴取乐于人!
她怎么可能甘愿在人面前伏低做小只为索求情爱而已!
再不论。
阮蔚怎么可能舍得下!她怎么可能舍得下这世上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兄长啊……
当年蓬莱山上相送,阮蔚就答应过阮萳之了。
她会上山,会活着,会和他再相见的。
阮蔚怜爱同门,敬重师长,为了他们有好的结局,多少次轮回的苦她都吃得下。
但阮蔚唯独不敢多想的就是得知她死讯的阮萳之。
阮萳之明明寻到了她的救命圣草,明明已经快马加鞭的将宝物送至阮蔚手上,明明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
为什么呢。
他怎么能接受,最后传回阮家的,居然是妹妹的死讯?!
考虑到蓬莱仙宗人的心情,他甚至没有提出要迎回阮蔚的尸身,只是在阮家为阮蔚立了一座衣冠冢。
甚至在傅弈上门求娶尸身的时候,阮萳之要花多大力气去压制自己的情绪啊,他要苦思多少日才能说服自己为了阮蔚的少女情事应下这个狂悖的天命之子啊。
阮蔚不敢想。
只要想起一次,她心中对天命的恨意便要增添一分,经年累月,心中的恨意如滚雪球般越涨越大,她恨的太久太久了。
阮蔚微微仰脸,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傅弈……”
“我有时候真的很嫉妒、很记恨你。”
恨他凭什么得到如此之多。
恨他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恨他凭什么分辨不出自己。
话赶话都赶到这儿了,阮蔚觉得自己的情绪也都涨到了大脑里,这么些年受过的所有苦头仿佛都在这个时刻有了倾泻的出口。
傅弈完全被阮蔚突如其来的情绪浪潮砸的不知所措了。
他完全听不懂了。
但他知道阮蔚此时很不快。
傅弈小心翼翼的问:“我能问一下,是谁干预的吗?”
“……你不必知道。”
崩塌只是暂时的,阮蔚并不觉得傅弈知晓天命的存在之后对她有什么帮助,所以她选择不说。
她没有义务给人答疑解惑。
傅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望过来道:“所以,你从来都不想选择我对吗。”
“对。”
“……不论如何,你想选的人就是池衿,对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阮蔚扪心自问了一下。
尽管前世不通情爱,但如果说最后的最后,她真的想要为自己寻一个合眼缘的伴侣的话,她还会选择池衿吗。
…会的。
阮蔚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喜好。
池衿不是备选,在有选择题的情况下,他就是阮蔚的唯一选项。
阮蔚:“对。”
她答的无比坚定。
傅弈整个人都快碎了,可他还是不甘心,不死心:“他、可是他后来明明都没有陪在你身边!他当时什么都没有为你付出过……”
“闭嘴。”阮蔚极其冷漠的打断了他,她看过来的眼显得那样冷漠:“你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傅弈的梦断在拜堂时,他的记忆也有限。
他不知道池衿为了阮蔚慷慨赴死,他不知道池衿一次次的寻找能够让阮蔚醒来的机会,他不知道池衿左手束袖遮挡下那纵横交错的伤疤。
傅弈不知道,现在的阮蔚也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池衿才是付出了一切的人。
生命,自我,灵魂…
天道知道。
池衿才是那个不会再有来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