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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您为孙儿好,难道就要用朕生母的命?用这种阴毒下作的手段?那这“好”字,未免太过血腥,太过冰冷!”朱祁镇坐在御案后,心乱如麻。

“侯宝。”许久后,朱祁镇轻轻唤了一声。

“奴婢在!”侯宝从阴影里闪出来,腰弯得极低。

“凤凰庄那边……”

“皇爷放心!按您的旨意,里三层外三层都换上了咱们最信得过的人,全是奴婢和徐指挥使亲自挑的。凤凰庄的小厨房那边更是盯得死紧,所有食材、器具,从采买到进灶,再到呈上去,每一步都至少两人盯着,验毒的银针、活物都备着,连烧火的柴禾都得劈开看了才让用。娘娘入口的东西,万无一失!”

“嗯。”朱祁镇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

万无一失?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万无一失!不过是亡羊补牢,聊以自慰罢了。

徐恭的密报再没提过“落回”二字,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投毒从未发生过。

但他还是暗中给了徐恭一道密旨:王德禄之死,明面结案,暗中追查,所有与之有丝毫牵连的人,无论身份,无论藏得多深,都要揪出来!

同时,他又非常纠结,明明心中知道答案,却非要去亲手撕开那道帷幔,非要去面对那血淋淋的现实,在骨肉至亲之间做出选择。

然而,凤凰庄,始终是他心头最沉的一块巨石。

他必须亲自揭开那道帷幔,必须面对那份他无法言说的猜疑与痛苦。

选了一个午后,天气晴好。

朱祁镇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侯宝和一小队绝对心腹的侍卫,轻车简从,悄然驾临凤凰庄。

庄内一切如常,这次他没有先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而是去了孙氏的侧院。

在孙太后所居的侧院外,几个面生的太监宫女垂手侍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朱祁镇认得,那是徐恭安插的精锐。

孙太后似乎并未察觉这异乎寻常的戒备。

她看起来精神尚可,只是眉宇间带着些倦怠,脸色也较往日略显苍白。

见到儿子突然来了,她眼中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浓浓的慈爱和欣喜取代。

“镇儿,你怎么来了?朝政繁忙,不必总惦记着母亲。”孙氏笑着将朱祁镇拉到自己身边,吩咐宫女上茶。

朱祁镇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母亲面前的茶盏上。

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的盖碗,釉色温润。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乎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母亲的脸。

“母后近日凤体可还安泰?儿子……甚是挂念。”

“好,好着呢。”孙氏笑了笑,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自然流畅,“就是人老了,总觉得乏,容易犯困。太医也瞧了,说无甚大碍,开了些安神滋补的方子。”说着,轻轻啜了一口。

朱祁镇的拳头在宽大的龙袍袖中悄然攥紧。

那碗壁……慧清的话又在脑海中回响。

他看着母亲毫无防备地饮下茶水,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深深无力的剧痛瞬间让他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打翻那只碗!

“母后……”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强行稳住心神,“儿子看您气色稍弱,不如儿子让太医院再派几位太医来仔细瞧瞧?或者,这凤凰庄虽好,终究清冷了些,不如搬回……” 他试探着,想找个理由让母亲离开这个布满无形陷阱的地方。

孙太后放下茶碗,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母后在这里住惯了,清净。太医院的人也常来请脉,够用了,你是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不必为母后太过操心。”

孙氏看着儿子略显憔悴的脸,眼中满是心疼:“倒是你,看着清减了不少,朝中事再忙,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这充满母爱的关怀,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朱祁镇心上。

他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翻涌的激烈情绪。

他能说什么?难道告诉母亲,您最信任的“清净”之地,您的饮食里,可能被您另一位至亲之人下过慢性的毒药?他不能。

这不仅会彻底击垮母亲,更会让局面瞬间崩坏,难以收拾。

母子二人又说了些家常话,气氛看似温馨,却总萦绕着一层无形的隔膜。

朱祁镇的心,一半在母亲身上,另一半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飘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个躲在角落里,仿佛与世无争的老和尚。

他借口去看老太太,在侯宝的引领下,转到了小花园后的一个小小禅房外。

慧清这花和尚果然在,此刻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对着一盘残棋,自得其乐。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大师好雅兴。”朱祁镇的声音打破了禅房的宁静。

慧清眼皮都没抬,捻着一颗黑子,慢悠悠地往棋盘上一放:“心不静,棋亦乱。你杀气太重,扰了老僧参禅了。”

朱祁镇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笑道:“朕心不静,大师难道不知缘由?那碗壁上的‘落回’,王德禄的‘自缢’,大师一句‘她也是为你好’,便想置身事外了?”

慧清笑了笑,可那笑容在朱祁镇看来,却充满了世故的圆滑:“你是天子,胸藏万机,何须老僧饶舌?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有些线,斩断了反而干净。老僧不过是个化外之人,只想图个清净,安度残年罢了。”

说着,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将凤凰庄守得铁桶一般了么?你母亲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天相?”朱祁镇冷笑一声,逼近一步,压低的声音道:“大师,朕最后问你一次,那药,究竟是谁的手笔?太皇太后?她为何要如此?!你当日既敢点破,今日又何必吞吞吐吐!若真为朕好,就给朕一个明白话!”

他需要确认,哪怕是从这个老秃驴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来印证自己心中那最不愿面对的猜测。

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慧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被愤怒和痛苦折磨着的皇帝,沉默了许久。

就在朱祁镇以为他又要打机锋搪塞过去时,慧清却长叹一声,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唉,你只盯着那只碗,可曾想过,这碗,从何而来?又经了谁的手?那‘落回’,固然阴毒,却非一日之功。凤凰庄的灶台,你母亲的院子……它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吗?”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虚虚点了点朱祁镇的心口:“你心中,其实早有答案。只是这答案太过沉重,你不愿信,不敢信。老僧当日多嘴,已是大大的不该。如今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这深宫之中,欲念如渊。有人求权柄永固,有人求身后安宁,有人求万全之策。手段虽有高下,心思却未必全然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