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捻须的手指陡然收紧,手中的陶碗差一点就掉落在地。
他盯着宝音澄澈却又深邃的眼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草原女子——她不仅能洞察权谋,更隐隐触摸到了天命与人心的玄机。
而且,这时候,袁天罡也终于明白。
燕王李恪在得知到“传国玉玺”在萧皇后的手里时,以他现在的实力和谋划。
为何会辗转胜州与定襄城城外,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并非是没有计划和实力谋划到“传国玉玺”。
在萧皇后和杨正道知道突厥已经日薄西山,即将土崩瓦解,无力再保护他们之际。
主动联络拥有前朝皇室的血脉的李恪。
若是李恪有意,完全可以让他们用“传国玉玺”当做投名状,换取生命和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可李恪最终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应当是知道,这个时候拿下它,百害而无一利。
可要将它献给李世民,他又有些不舍。
除了换取一些功劳外,并未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有长孙皇后的那两个嫡子,李承乾和李泰在,李恪完全没有一点机会。
所以,最后他选择了眼不见为净,随着袁天罡折腾......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袁天罡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陶碗,缓缓捋须道。
\"公主此问,切中要害,令老夫茅塞顿开。看样子,这时候,传国玉玺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他目光深邃地望向帐外:\"这传国玉玺,现在取之,反倒真有可能成为殿下的催命符。不如...\"
宝音公主会意地接话:\"不如让它继续'流落在外'?\"
\"公主果然聪慧,以后定能够成为殿下的贤内助。\"
袁天罡赞许地点头继续道,\"还不如待时机成熟,再让它'重现'于世,方能帮助燕王殿下发挥最大效用。\"
宝音公主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陶碗:\"那先生觉得...这玉玺该由谁来保管最为妥当?\"
袁天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公主觉得...薛延陀的郁督军山如何?\"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其实,让宝音公主保管“传国玉玺”,还是冒了极大危险。
毕竟,此时的宝音与燕王李恪,并无实际上的婚约羁绊,更无血脉相连。
若她心生异念,携玺远遁,袁天罡多日来的谋划恐将付诸东流。
并且,还要搭上一个中原至宝。
但一是这时候“传国玉玺”还没有真正到手,二是真正拿到传国玉玺之后。
袁天罡要么不会让宝音公主离开大唐,要么他也不会让传国玉玺离开他的视线。
“既然计划最难的地方已经解决,那接下来...咯咯咯咯咯...\"
宝音公主话还没有说完,她自己倒是先掩嘴轻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帐内回荡。
她眼波流转间,忽然正色道:\"先生莫怪,只是想到——这中原王朝的至宝传国玉玺辗转千年,历经多少帝王将相之手,如今却要藏在我这个草原女子的妆奁之中。”
“加上我堂堂薛延陀公主,竟然要去假扮那马贼,便觉得甚是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袁天罡闻言也不禁莞尔,不等他出声,宝音公主又接着说道。
“先生,既然要劫掠那些逃跑的隋朝余孽,我们这点人够吗?要不要再从薛延陀本部调些精锐过来?”
宝音公主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尽显凹凸有型的身段。
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毕竟,假扮马贼也得有足够的‘气势’,不然岂不是让萧皇后那些人精看出破绽?”
......
“公主还能召集人手?”袁天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有些惊讶的问道。
宝音公主拿起篝火上的水壶,为自己斟了碗暖和的开水,指尖在陶碗边缘划出一圈晶莹的酒珠,有些俏皮的说道。
“袁先生,您忘了,我们薛延陀的疆土也不小,从东到靺鞨,西到西突厥,南到大漠,北到俱伦水,这些地方都是薛延陀的地盘,现在还没有过定襄城。”
说到这,她指尖轻点着陶碗,溅起的水花在火光中宛如碎钻。
“虽然我一介女子,没有与两个哥哥那样拥有兵权,但我好歹也是薛延陀的公主,权力虽不大,召集几千余名骑兵还是绰绰有余。”
说话间,宝音将陶碗递给一旁的侍女,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金色令牌。
“这是父汗赐下的狼头金令。”
宝音将金牌托在掌心,上面盘踞的狼头栩栩如生,獠牙处镶嵌的红宝石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持此令可调动附近的薛延陀帐下的部落骑兵。”
说话间,宝音公主指了指西边,得意的说道。
“定襄城往西不远,就有我父王的亲信部族,只要我放出消息,三日之内,至少能集结三千铁骑。\"
袁天罡闻言后,心思急转。
眼下宝音公主这五十余骑,他还能控制得住局面。
但若真让她调来三千铁骑,局面恐怕就要脱离掌控了。
他凝视几眼宝音公主手中的金令,忽然笑道。、
\"公主果然深藏不露。不过...\"他话锋一转。
\"三千铁骑动静太大,恐怕会惊动长安那边,目前,大唐与薛延陀关系融洽,若贸然调兵恐生误会,再则...\"
说到这,袁天罡盯着宝音公主的眼中,郑重地说道。
“我们所图谋的东西,太过敏感,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先生放心,我这些部族最擅长的就是化整为零。他们可以扮作商队、牧民,甚至...\"
她神秘一笑,\"可以伪装成突厥残部。\"
“不妥,你召集的三千人一动,大唐的征讨大军又不是什么摆设,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夫不能冒这个风险。”
“并且,届时燕王殿下那边也会配合我们,我们只需趁乱或者说在朝廷大军动手之前,劫住杨正道一行就行,不需要大动兵戈,所以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手。”
为了打消宝音公主召集骑兵的想法,无奈之下,袁天罡只好从袖中抖出李恪的密信。
“殿下已率三千燕王卫到达东面阴山余脉,只等一个时机,就可以突袭定襄城。届时,只需要我们扮演好‘马贼’的角色,趁夺取“玉玺”即可。”
果然,恋爱中的人都会下降。
宝音公主一听到是李恪的计划,并且他还会亲自率军前来,眼中顿时闪过欣喜的光芒,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
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故作镇定地问道。
\"那...燕王殿下何时动手?需要我们如何配合?\"
袁天罡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笑,表面却正色道。
\"明日就会有暴风雪,后天黎明时分行动。所以,我们也没有这么多时间,等公主你调兵遣将。”
“届时公主只需率领部下有我们配合假扮马贼,在定襄城西制造混乱即可,将东西拿到手就行。\"
宝音公主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微弱的说道:\"那传国玉玺到手后...\"
\"自然会见到燕王殿下了。\"袁天罡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
宝音闻言,眼中光彩更盛,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先生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
大唐长安,过完年的长安,即将迎来第一个节日——元宵节。
所以,这时候的长安,尽管天气还稍微有些寒意。
但大街小巷中依旧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涌动着欢庆元宵的热潮。
尤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去年的旱灾,算是贞观年间最后一次较大的天灾了。
重新迎来安康日子的百姓们,将对今年美好生活的期盼与对未来的期许都倾注在元宵佳节的筹备中。
就连朱雀大街两侧,以及东西两市,更是零星挂出了提前亮相的红色灯笼。
有些敏锐商机的商贩,更是早早支起了摊位,叫卖起各式各样的元宵花灯和应节点心来,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太极宫中,李世民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长孙皇后轻移莲步走了进来,身后的侍女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陛下,歇息片刻吧。\"
在踏进御书房后,她伸手接过碗,将元宵放在案几上,温声说道。
\"明日就是元宵节了,臣妾特意让御膳房做了您最爱吃的芝麻馅元宵,快来尝尝!\"
李世民闻言,放下朱笔,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浮出一丝苦笑道。
\"还是观音婢你体贴,这几日就征讨突厥的战事,朕被那些奏折缠得头晕眼花。”
说话间,李世民拿起白玉汤匙,舀起一颗圆润的元宵,不顾刚出锅的热气,放进了嘴里。
被烫得直吸气,却又舍不得吐出。
长孙皇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没好气的说道。
\"陛下慢些吃,小心烫着。\"
说完,赶忙为李世民斟了杯清茶,一边递到李世民嘴边,一边说道。
\"突厥的战事固然重要,但陛下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观音婢你也知道,去年旱灾刚过,朝臣们有的主战有的主和,吵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要趁着突厥羸弱,一举平定这个心腹大患。”
说话间,李世民已经将碗中的元宵全部吃完,他放下白玉碗,叹了口气道。
“只是看着战事久久没有进展,有些朝臣又觉得有些劳民伤财了!\"
“昨日还有人在朝上谏言,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建议朕与突厥议和。可颉利屡屡背盟,若不彻底击溃,边境百姓何时才能真正得到安宁?”
长孙皇后绕至李世民身后,双手轻轻按上他紧绷的肩膀,望着舆图上用朱砂标注的朔方郡,轻声道。
“陛下可还记得,武德四年平定刘武周时,也是这般胶着。当时您按兵不动,待敌军粮尽北撤时才衔尾追击,终获大捷。”
说到这,长孙皇后轻轻握住李世民的手。
“自然记得。”
对于这场对李世民而言,都较为漂亮的战绩,他自然记忆犹新。
\"所以,陛下不必太过忧心。李靖将军用兵如神,想必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听到长孙皇后的安慰,李世民自信的笑了笑,目光转向大殿外。
\"有李靖在,战事上朕自然不担心,就是那些朝臣...\"
然而,话还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侍内总管王德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军信,几乎是小跑着冲进御书房,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
“陛下!急报!从胜州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长孙皇后也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只见密信封口的狼头印泥已有些许磨损,显然经过了长途奔波。
李世民一把撕开火漆,展开绢帛。
“怎么样了,陛下?”长孙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哈哈哈……好好好!还是恪儿懂得体贴他父皇,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服了突厥九个部落,三千精锐骑兵,近三万的突厥部众,极大的削弱了颉利的实力。”
只见,李世民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将密信递给长孙皇后。
原本有些惆怅的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龙椅上,端起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
“这封捷报一来,看样子朕又能安心过个元宵了!”李世民舒展眉头,语气轻松了许多。
长孙皇后仔细阅读着密信:\"二郎,恪儿,果然不愧是咱们皇室的千里驹啊!”
见到李恪再立新功,长孙皇后也是与有荣焉。
李世民拿起案头的《兰亭序》,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三万部众!这比打赢十场仗都管用。当年汉武帝有冠军侯帮他逐匈奴,也不过是让他们远遁漠北,哪像我儿这般,不费刀兵就瓦解了颉利的根基。”
只不过,说到李恪这个儿子,他忽然想起另一个儿子太子李承乾来。
想到这,他放下准备临摹《兰亭序》的毛笔,对着长孙皇后道。
“对了,观音婢,最近承乾在干什么?也不见他来请安,就连早朝都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