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中途……廊下正发生着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故。
“啊!”,春华被人重重推倒在地,手臂落在琵琶上,不小心折断了自己的乐器。
含香惊呼着上去检查,“春华,你没事儿吧”。
春华没事,她的琴有事。
二人对视一眼,又默契的看向方才推她们的人,春华记性好,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当初跟在凌七巧身后的小跟班之一。
只是她想不通如今凌七巧都没了,为何还要针对她们,含香性子柔软,但这会儿被气到了便想要争辩一二,被春华及时拉住。
“算了,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不要追究了”。
她看着断琴,叹道:“看来我是无缘乐宫局了”。
转而又调整好心情拉着含香,“但是你可以啊,含香,你一定要考进去,连着我的那一份考进去,这是你脱离浣衣局的最好机会”。
含香只好眼泪汪汪点点头,等着上场。
琥珀纵观全局,小事一桩本不在意,却不想察觉那闹事的小宫女同凌司正对了一眼,猫腻尽显。
琥珀跟琉璃默契十足,悄无声息拿了人下去审问,凌司正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随意抬手坏人前程的事手拿把掐,熟练得很,行事依旧不屑遮掩,倒是方便了琥珀查看。
待到含香表演结束后,春华上场,但她两手空空,弄了几个空碗出来,在里边儿盛不同程度的水,一通敲敲打打。
乐声独特,虽说糙了些,但属实是正宗的清音雅乐,知鸢听着挺还好,朱见深听着也还好。
只是二人皆没甚表情,六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斟酌用词。
殷司乐最先开口,“这小曲听着确实不错”。
方司仪也附和:“的确让人耳目一新”。
钟司制对春华的感官挺好,“虽说是小调,可节奏音准把握都很到位”。
……
李尚宫历来很是欣赏春华这个孩子,总会偏爱个几分,但也不会这种场合出头,一直沉默不语,悄然观察着上头二位的神色,心下揣摩。
下一瞬,一应叫好声中无端插入了一道外来音:“几位如此怕是有失偏颇吧”。
“乐器都没有,可怜对待考核是何等态度,敷衍了事,况且,这曲不曲调不调的,如何能通过”。
这话刻薄了点,但还真不假,考试没有乐器,此番操作明显有投机取巧的意思,是有些难以服众。
看到这里,又听了琥珀附耳之言,知鸢当即没了心情,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明目张胆的打小算盘。
挑衅啊~
知鸢摆驾回宫了,朱见深自然随同,但又记挂着自己的扫穴,半路上同她分道了扬镳。
上头两座大山瞬间临空,下边几人吵吵得愈发激烈,不止是春华,后头几位上场的也闹得厉害,主要是凌司正挑事,夹带了太多个人情感。
偏生她又总能找到某些刁钻的角度纠缠不休堵得人心烦。
在她又一次大获全胜刷了不喜欢人下去后,琥珀带人过来了,什么也没说,一个眼神功夫,人就被拿下带走。
在场其她人一脸莫名,琥珀把方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李尚宫是首先一个变脸的,没敢再多嘴一句。
次日,凌司正被革除职位,没入浣衣局,永不可再行录入六局。
知鸢在院子里晒太阳,懒洋洋的晃悠着,如今后宫祥和,朱见深投入前朝的时间多。
生活真是一潭死水一般。
琥珀替知鸢打着扇,闲话道:“主子,奴婢发现,近期这翊坤宫同寿康宫突然又热乎了起来”。
翊坤宫,万氏,寿康宫,钱太后,知鸢莫名想到入宫前母亲说的,这万贞儿最初伺候在当年的孙太后名下,也就是宣宗的孝恭章皇后?。
是后来不知怎的才又去了钱皇后身边,也就是如今的钱太后宫中侍奉,不过时日很短,很快便被孙太后召回并指派了去照顾当今的皇帝,彼时还只是个太子的朱见深。
琉璃也道,“万妃得成功做了后妃,也是有钱太后的助力,犹记得最初二人的关系也是维持得很不错,只是中间莫名就远了些,如今……竟是又一团和气起来了”。
琥珀斟酌道,“主子,这后宫没有永远的敌人,可若是利益相交,那便不知其中可有其它缘故”。
知鸢摆摆手,“无妨,钱太后乃皇上嫡母,万氏恭敬也属于正常”。
“去取我的琴来”,好久没碰了,被拉着下棋下得她头昏脑胀的。
翊坤宫,万妃刚从钱太后那里回来,倒是没什么阴谋诡计,只是多一份善缘,也多一个后台。
映月小心看了眼万妃,“娘娘,今日钱太后的提议,是否有助您废掉那位的意思?”。
万妃不以为意,“是啊”。
映月更不懂了,“那您……”,为何不答应,一直顾左右言他。
万妃转着手上的玉镯,“只要有周太后那个老妇在,皇后是谁,姓李,姓梁,姓白……甚至德妃上位,都不可能会是本宫”。
“那么,还不如现在这个占着位置”,更何况,皇上也不大可能会换掉如今这位小皇后。
映月不说话了,到了这个份儿上,说什么都是插刀子。
万妃也不在意,其实她没兴趣打压其她后妃,挑衅中宫,她也不想跟人争来抢去,耍阴私手段,她从始至终想要的,都不过是皇上的目光,能永永远远只停留在她身上。
就像当年相知相伴那段旧时光,艰苦,却也温馨,那会儿她们只有彼此,未生出情愫,却也在对方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后来成为贵妃,她心中很清楚,皇上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多半是习惯,是愧疚,是恩情。
所以,他从来不碰她。
也所以,哪怕她做了怎样的恶事,他都会保下她。
如果没有皇后,如果没有发现皇上对她生了不同,她或许也能接受这份独一无二。
但问题是……有了对比。
万妃是真的有些接受不了,但让她去陷害皇后,她不想,一旦做了,她就永远矮皇后一头,承认了在皇上心中自己不如她。
唯爱生怖,使出来的阴谋诡计都会是她心底惶恐不自信的证明。
更别提,成功概率很低很低,皇后的心智家世皆是她的基底,还有皇上……
时间走走停停,一后二妃的容量,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不痛不痒的闹了几出,到后续基本风平浪静。
就连钱太后都不得不提一句,“……都是聪明人呐”。
有了稳定大后方,朱见深在前朝忙成狗,先是再次发兵北上,直下死令,着清剿建州女真,捣其巢穴,绝起种类,此次北伐,由东厂提督南柱带队,抚宁侯朱永为总兵。
两个月后,南柱等人大胜女真部落,剿获牛马数千,盔甲军械无数,斩获掳首近七百余人,俘虏四百八十六人,两次犁庭扫穴结束后,朱见深偶下余令,直驻兵该片区,让野火再也起不来。
只是才刚缓口气,南部上奏四川掌蛮叛乱,朱见深又马不停蹄的吊着俩黑眼圈处理,以襄城伯李瑾为总兵官,都御使陈信提督军务,采用分进合击战术攻破凌霄城,斩首数千余级。
完事儿后设叙州府加强治理,叛乱解决,随之而来的便是流民问题,朱见深采纳左副都御史原杰建议,设立郧阳府,将流民编入户籍,开垦荒地并设卫所驻军。
深夜,朱见深抬起头来,“后宫可还安稳?”。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一片祥和的,皇后懒怠却也良善宽宥,万妃要强可到底只是对他占有欲太浓,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辈,最后一个他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德妃也是安分守己的。
只是……他总想听点什么。
可惜他注定听不到,刘信绞尽脑汁的想着,也没能吐出他乐意听的东西。
最后干巴巴的老生常谈,说皇上你忙,皇后也忙碌,你们互相体谅,真是一对恩爱夫妻,有默契。
这自欺欺人的话听得朱见深都笑了,沉默许久过后,他开口,不知道是问别人,还是问一句。
“你说,朕当初对皇后,是不是过分了?”。
刘信很想仰天长啸大声回答:是!
他是半个男人都清楚成婚之日对一个女子来说多么重要。
更何况对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李首辅家的小姐,那般骄傲的人,立后大典被用来抬高一个宠妾的地位。
如何能忍着,若非对方是皇帝,她怕是能杀人放火。
而且……皇上后来还屡屡强行保了万氏,这就是耻辱叠加耻辱,叠叠不休。
这一对若能修成正果,除非皇后换个人,毕竟人家可不像是忍气吞声的。
但他不能这么说,“皇上自是有各中道理跟难处,想必皇后娘娘总能体谅的”。
闻言,朱见深又笑了,这次直接笑出声来,“……罢了,备辇”。
刘信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试图阻止,“皇上~如今这个时辰,皇后娘娘怕是……”,已经歇下了。
咱就别去讨嫌了吧?
然而一个帝王,哪怕他是一个傀儡,但他真决定要做什么,哪里是人一两句就挡住的。
何况朱见深还是个妥妥当当的实权皇帝,登基不过三年,权柄牢牢把控,威严日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