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不必远送,若是此番海上追剿得胜归来,通渊定再携礼而来,万望相国不要嫌弃才是。”
“通渊客气了,都是淮西兄弟。”
“待到明日朝会之后,老夫定将这奏书呈送到御前,只期望汝能再创佳绩,扬我国威,也让咱们这些淮西兄弟们亦与有荣焉。”
“保重!”
“相国珍重!”
韩国公府门前,李善长亲自相送,一路将俞通渊送上了马车,目送他远去。
身后,跟随了李善长多年的同族管家,给李善长披上了御风的大氅,适时的送上了醒酒汤,以及一个暖手的手炉。
临近十月。
应天府的气候还算宜人,只是夜里开始有些转凉了。
作为一个年近七十的权臣,李善长自然早早的注意其身体的保养。
而他的管家,自然也是最注重这些细节的人。
望着自家老爷犹在目送那辆远去的马车,管家忍不住小声发问道:“老爷,这位俞参将可有何特异之处?”
作为韩国公府的管家,他自然是最了解的,自家老爷在历经胡惟庸案之后,与外界交流的态度就发生了骤变。
往年那些炙手可热的将领,侯爷们,几乎是断绝了一切书信往来,更遑论登门造访,亲自接待了,明哲保身的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他俞通渊凭什么啊?
“就凭他毫无根基,只能忠君。”
“左右不过递一份奏书,帮忙说两句,一步闲棋而已,说不定将来能用上。”
“便是用不上,也结个善缘。”
已经看透老朱家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善茬的老李头,如今已在为子孙后代谋求一条新出路了。
………………
“将军,如何?”
待到俞通渊重新返回应天府外卫所,几位军中亲随立时都围了上来。
俞通渊那久经风霜和岁月雕琢的面庞上看不见喜色,顶着一身酒气,迷蒙着眼睛,对着一干期盼的目光,他只轻轻摇了摇头,道:“相国说…”
看着自家参将这模样,几位亲随的心中都是一凉。
随即就听到:“相国说,这点小事,没甚难度,平白绕这么多弯绕。”
“……”
当这全文一出,营帐内的几位亲随目光都一阵幽怨起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的神情。
俞通渊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这谨小慎微了小半年,心中不知积攒了多少郁结,今日借着酒劲抖个机灵,看着一众亲随脸上的郁闷,心中的郁气总算是解了大半。
“将军,您平日不卖关子,一卖关子起来骗人不偿命啊。”
一群糙汉子,肚子里合起来也不挤半两墨水,只得七嘴八舌的拼出了个俚语来,直逗的俞通渊又是一阵笑。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
几个亲随这才与俞通渊一同于帐中就座,问起具体的情况来。
听到李善长愿意代他们家参将往御书房里送这个奏书,也愿意替他们说话,大家心中都大定。
如今江南一带的倭寇时有犯边,朝廷的应对方略一直是防御为主。
远洋追剿。
说起来还是有些违背时政的。
但是,俞通渊急啊。
胡惟庸案的威慑还历历在目,他之所以主动的上窜下跳,还不是想寻个立功的机会,增加一些自己不被牵扯的砝码么。
要不是不好掏自己的身家贴补军队,免得犯忌讳被人恶意中伤。
加之这人吃马嚼,海船保养的数目从来不小,昔年追随父兄积攒下来的家底也不堪大用,他都有心自筹粮草把这事办了。
但眼下嘛,既然有不犯忌讳的方法,自然要守着规矩来。
吩咐了军中的火头军送来了些下酒菜。
就着俞通渊外出带回来的十几斤小酒,一众亲随与俞通渊便边吃边聊起来。
那退役下来的两艘老船龙骨虽然健在。
但那些追剿倭寇带回来的海船,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东拼西凑拢起来后,这重换生机的退役海船还有多久的使用寿命他们大概都有谱。
这就值得好好考虑,如何在这有限的使用寿命里给水师积攒下足够丰厚的家底,用来保养现役的军舰以及给水师的工匠及兵卒们发放犒赏了。
正常的筹措粮草北上兑换盐引不是赚。
但中间是否可以更加高效利用一下运载。
比如沿途的海岸线上是否有受灾的地区,走海路大批量的运输粮食可比走陆运来的要快,且便宜多了。
若能低买高卖,在到沿途其他省市采购一些平价粮,继续北上,这中间赚取的差价,加之海船运输的体量,一来一回可就是不小的额外利润了。
具体的方案出了不少。
相关的消息从各地的卫所也都能方便的打听到。
具体的问题就是天下各州府哪里的粮价更便宜,哪里的粮草质量更好,以及哪里的码头适合转运等等。
大致有了腹稿之后。
一种亲随还特意将军中的帐房,以及那个进献海图的海商后裔都一并传唤了过来。
在确保了方案可行,并且完善了几个参考的方案后,一众人便酒足饭饱,满心欢喜的散去了。
是夜。
应天府城外的卫所,万籁俱寂。
虽然夜里仍旧不乏巡逻的士卒。
但身处腹地,又是皇城脚下。
没有哪个不开眼的会来给他们找麻烦,自然也就是例行公事。
也就没有注意到,当他们远去之后,有一道身影从暗处翻过了营帐的围栏,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身影在夜间沿着官道穿梭,好不容易在昏黄的夜色间找到了临近的村落。
看着村头那间深夜里犹自挂着烛光的茅草屋,黑影靠近到窗下,将一块石头抬起,塞进去一张纸条,而后便伸手,在窗子上一连戳出三个小孔,这才迅速的抽身离去,原路回返。
而屋里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惊觉窗口上多出来的三个孔洞。
立时提着油灯出来,在窗下的石头下挨个翻找了一阵,找出了纸条,连忙回到屋内。
不多时,茅草屋内的烛火便骤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