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泡书吧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季雨清的喉咙里泛起血腥味。

可她不管不顾地抬起手,千山雪寒的气息在掌心凝聚成冰剑形状。

剑尖所指之处,空气中的雾气凝化成细小的冰晶。

\"啊——————!!!\"

第二声喊,震落了整座青山的积雪。

山体表面覆盖的雪层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露出下面黝黑的岩石。

声波在群山间来回反射,最终汇聚成闷雷般的轰鸣。

远处山里的野兽被惊醒,嘶吼声一声接一声出现。

但很快又一一消失,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它们惹不起。

两声呼喊过后,季雨清嘴角又渗出血丝。

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带着冰碴的、近乎蓝色的血。

千山雪寒的反噬开始侵蚀她的五脏六腑,但她的眼睛亮得可怕,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钟…万…爻……\"

这三个字在齿间碾磨了三十年,此刻裹挟着所有未尽的思念与怨恨,化作最后一声泣血的长啸——

\"啊——————————!!!!\"

第三声喊,吐出了心头精血。

一道血箭从口中喷出,在半空中就冻成了赤红色的冰晶。

这些冰晶没有落地,而是诡异地悬浮着,组成一个残缺的卦象——正是\"爻\"字最原始的形态。

季雨清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跪倒在镜月湖边缘,十指深深抠进冻土。

可,没有回应。

山还是山,雪还是雪。

那个总是笑着哄她的人,终究没有像从前那样,揉着耳朵从某个角落走出来说:

\"我们雨清的嗓门,能把死人吵活喽…\"

季雨清慢慢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黑袍下隆起的身躯瘦得惊人,仿佛所有的血肉都被这三声呼喊耗尽了。

雪,又开始下了。

先是零星几点,很快便密集成帘。

新雪温柔地覆盖着她颤抖的背脊,盖住那些散落的血晶,也盖住了悬崖边缘几道深深的指痕。

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衬得夜色愈发凄清。

不知多久过后,雪堆里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季雨清摇摇晃晃地起来,黑袍上结着厚厚的冰甲。

身上,散发着某种比千山雪寒更冷的东西。

弯腰拾起一片染血的雪,轻轻按在心口。

那里有个陈年旧伤,是当年那人手把手教她练剑时,不小心被剑气划破的。

\"你等着。\"

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却让飘落的雪片在半空凝滞了一瞬。

\"我会把他们都杀光…\"

\"然后…\"

季雨清坐在镜月湖畔,月光惨白地照在她身上,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如同一尊冰雕。

眼睛红得妖异,红得通透,像是两滴血凝在了琉璃之中。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不会流泪的。

就像曾经的易年,如今的季雨清。

百年的纠缠,曾经的种种,最后却连一声\"再见\"都成了奢望。

她呆滞地望着湖面,尽管那里早已没有湖水。

只剩一面光滑的镜子,却照不出人。

寒风掠过她的发梢,带起几缕银丝,那是千山雪寒功法催到极致时留下的痕迹。

她在等。

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夜越来越深,寒气也越来越重。

季雨清周身三丈内的积雪早已变成了幽蓝色,每一片雪晶都折射着冷冽的月光。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而就在这时——

她身后那片因千山雪寒而冻结的雪地,忽然无声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摇曳,而是某种更为玄妙的变化,仿佛雪本身有了生命。

紧接着,那片雪地开始无声地汇聚、隆起,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没有五官,没有衣袍,只是一个由最纯净的冰雪凝聚而成的影子。

夜风忽然静止。

镜月湖遗址周围的温度再次骤降,连月光似乎都被冻住了,在地上投下棱角分明的阴影。

两缕幽光从雪地深处飘出,一青一白,如同游鱼般在空中盘旋片刻,而后悄然没入雪人的心口。

\"咔嚓——\"

细微的冰裂声响起。

雪人的轮廓开始变化。

肩膀变得宽阔,腰身收紧,腿部线条修长而有力。

冰雪凝结的面容渐渐清晰: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

一袭华服在月光下逐渐成型——那是百年前最流行的\"流云锦\"。

靛青底色上用银线绣着星斗图案,袖口与衣摆处滚着雪貂毛边。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雪人变成了一个人。

钟万爻。

不是易年记忆中那个慵懒散漫的师父,而是百年前名动天下的真武巅峰——那个在西岭山门前淋了一夜雨,只为求见季雨清一面的翩翩公子。

睫毛轻颤,缓缓睁开。

冰晶凝聚的眼珠竟流转着鲜活的神采,望向湖边那道孤绝的背影时,眼底有水光浮动。

尽管冰雪之躯根本无法流泪。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指尖,忽然笑了。

那个笑容与当年一般无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还有藏得很深的心疼。

脚步轻缓地走到季雨清身后,积雪在他脚下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犹豫片刻,他慢慢蹲下身,保持着与她平齐的高度,然后——

轻轻坐在了她身边。

雪做的衣袍与季雨清的黑袍相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季雨清的身子猛地僵住。

她没有转头,但呼吸明显乱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个动作与当年在西岭山门前,看着钟万爻转身离去时一模一样。

\"雨清。\"

钟万爻开口了。

声音不像活人那般温润,带着冰雪相撞的空灵质感,却奇异地保留着钟万爻特有的语调。

尾音总是微微上扬,像是在念一首温柔的诗。

季雨清依旧没动,但眼尾的红更深了。

钟万爻,或者说这具冰雪凝聚的幻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抬起半透明的手,想要触碰她的发梢,却在即将接触时停住了。

冰晶构成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只是悬在空中,任由月光穿透掌心。

\"你瘦了…\"

三个字,让季雨清的肩头剧烈一颤。

她终于转过头。

月光下,两张脸近在咫尺。

一张是冰雪雕琢的年轻容颜,眉目如画。

一张是风霜侵蚀后的清冷面庞,眼角已有了细纹。

百年光阴,在这一刻交错重叠。

季雨清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钟万爻脸上,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灵魂里。

钟万爻忽然笑了。

\"你…\"

季雨清喃喃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夜风突然变得急促,吹得钟万爻衣袍边缘开始剥落,化作细小的冰晶消散在空气中。

他却不甚在意,反而往季雨清身边又靠了靠。

这次,肩膀轻轻贴上了她的手臂。

刺骨的寒意透过衣料传来,季雨清却觉得这是百年来最温暖的触碰。

\"我的时间不多…\"

钟万爻说着,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似乎是有温度的。

而当钟万爻说出\"我时间不多\"时,季雨清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太了解修行之道。

眼前这个由冰雪凝成的身影,能短暂\"复活\",只可能是钟万爻在踏入竹园前,硬生生斩下自己的一魂一魄留在了外界。

而此刻这缕残魂能附在雪人之上,恰恰证明竹园内的主体魂魄已经...

消散了。

季雨清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忽然明白为何易年寻不到半点痕迹。

千山雪寒是天下至阴功法,唯有在极寒环境中,这一魂一魄才能短暂显形。

若不是她方才悲痛欲绝,将整座青山冻成冰窟,这道残魂或许永远都不会现身。

所以…

他算准了自己会来。

算准了自己会失控。

甚至算准了…这是最后一面。

\"你…你这个…疯子…\"

季雨清的声音支离破碎,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指尖距离冰雪凝聚的面容只有寸许,却仿佛隔着百年光阴。

一滴泪终于坠落,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凹坑。

钟万爻笑了。

那笑容与当年一模一样,眼角微微下垂,右颊浮现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抬起半透明的手,冰晶凝结的指尖轻轻拭过季雨清的脸颊。

\"别哭…\"

雪做的手指本该冰冷刺骨,此刻却仿佛带着温度。

季雨清甚至错觉感受到他拇指摩挲过皮肤时熟悉的茧子,那是常年握药锄磨出来的。

\"不好看…\"

他又补了一句,语气轻松得仿佛在点评她新换的发簪。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季雨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冰雪捏碎:

\"你一定有办法!\"

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每个字都裹着血腥气。

她的眼睛红得可怕,泪水在脸上结成细小的冰晶。

\"你从来都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的…你…\"

语速越来越慢,像是想起什么,不敢说话一般。

钟万爻始终安静地听着,目光温柔得像在注视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直到季雨清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才轻轻摇头,缓缓道:

\"我也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