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笙听见赵朴要当堂对峙,心里更高兴了,今日早朝之前,言缉给他送了口信,那吴守义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连鞭子都没用,就乖乖画押,当堂对峙,呵呵,他快笑出了声,那就等着自取其辱吧。
元昌帝看着赵朴额头上的大包,只觉得分外刺眼,心头一软,罢了吧,他不死心想去对峙就去,年轻人不吃亏不成长,权当给他个教训。
“孙儿还有个想法。”赵朴拱手。
元昌帝示意他说下去。
“孙儿想邀请御史台的张御史和孙儿一起去。”
元昌帝和张御史几乎是同一时间挑眉?为什么?此案还没重要到需要三司会审的程度。
赵朴轻声道:“孙儿没有别的意思,刚才张御史骂孙儿的话,孙儿如芒在背,羞愧难当,十分敬佩张御史的好口才。若是真审差了案子,有张御史见证,孙儿必能铭记于心,受益匪浅。”
元昌帝心道,他骂得那么难听,居然还没听够,主动找骂。但见赵朴容色认真的样子,拒绝的话就没出口。
张御史迎着殿上所有人目光,挺起胸膛,该说不说,小郡王这两句话说得还挺顺耳。
刑部大堂里,孔笙端坐主位,赵朴坐在左下,而张御史则在右边。
巢县管事初永和冬阳一起被带上了堂。相比于初永的伤痕累累,冬阳就显得过于自在和干净了。
连点油皮都没擦破,赵朴打量了一番得到结论。
初永僵着脊背跪在地上,这些日子夹棍,鞭子,烙铁他都尝过了,身体连点好皮都没有,他不过是把矿上废旧的边角料卖给了小贩,怎么就跟前朝余孽扯上了关系?
那是被关押进来的第十一天,还是十二天,他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日的鞭子抽得格外的狠,不过三鞭过后,后背已是鲜血淋漓,疼痛像是跗骨之蛆,一浪接过一浪。
在迷蒙之际,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的同伙是不是叫吴守义?”
“我,我不认识他。”他呓语着。
啪,啪,又是痛入骨髓的两鞭,半桶盐水从天而降,伤口像有无数蚂蚁在啃食,“啊!啊!”他痛苦地哀嚎。
“说,你的同伙是不是吴守义?”
初永如一条离了水的鱼,连呼吸都在痛,“是,就是他。”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惊堂木一拍,初永条件反射般身子发颤。他努力地抬着自己肿胀的眼泡,看向一旁同为可怜人的吴守义。
只这一眼,混沌的大脑仿佛被一缕光照射出难得的清明。
吴守义长什么样子,他不知道,可眼前人分明是郡主身旁的护卫。
难道吴守义就是郡主府的护卫?
脑中的那缕光,又暗淡下去,多日的折磨让初永只想速死,反正他赤条条无牵挂。
“初永,本郡王问你,你身侧这位可是你供词当中的吴守义?”
“是,就是他。”
赵朴已然心中有数,李代桃僵他都没看出来,足见是睁眼说瞎话,别说放一个大活人让他指认,就是放头猪,他也会说是吴守义。
“你二人如何犯案?”
初永木然背着台词,“吴守义在冶炼坊,铁料都是从他手里出去,趁人不被,私藏几块轻而易举,时间长了,就攒下一堆铁料,我负责在外找买主,赚下的钱一人一半。”
“你们总共卖了多少铁料,从什么时候开始勾结?”赵朴满脸认真,一副准备好好审案的模样。
“多少铁料记不清了,他刚来矿上就开始了。”
“吴守义初来匝道,你为什么找他合作,而不是矿上其他人,他们时间更久,经验更丰富。”
为了减少伤口的拉扯,初永歪着脖子,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打量着堂上说话的赵朴。
“新人比老人好拿捏,老人呆的时间长了,沟沟坎坎里都有关系,新人不显眼还听话。”
赵朴瞟了一眼孔笙,难道这就是他们选中吴守义的原因?
“所以,你确定身旁的这位就是和你合谋倒卖铁料的吴守义?”
赵朴的第二次发问,激起了张御史的怀疑,小郡王一再确认,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没错,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初永破罐破摔,左右前方都只有死路一条,少挨打已是他最大的奢望。
赵朴终于又把视线落到冬阳身上,“吴守义是吧,本郡王看过你签字画押的供词,可还有什么说的?”
冬阳眨巴着眼睛,草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务必要把这句话说得惊天地泣鬼神!
“小郡王,我不是吴守义,我是齐王府的侍卫冬阳,您不认得我啦?”
孔笙和张御史不约而同,两条灼热的视线钉在赵朴的脸上,恨不得烧出两个窟窿。
赵朴在两方夹击之下,慢悠悠道:“三日而已,本郡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认不清楚府上的人。”
这一句话不异于一颗炸雷,把孔笙炸的措手不及,把张御史雷的外焦里嫩。
“这,这,简直胡闹!”孔笙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西京府的官差何在,居然抓错了人,言主簿,你亲自去西京,把真正的吴守义带过来。”
言缉心里又慌又苦,慌的事大人到底是派他去求救,还是真去抓人,苦的是人是他审的,搞不好黑锅就得他来背了。
冬阳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言缉的鼻子道:“昨晚就是这位大人,说不签字画押就要用刑,还说我若是认罪,就给我老娘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你!”言缉又羞又恨,“你胡说!”
初永如梦出醒,脑中的那道光重新亮起来,他跪着爬向赵朴,“郡王,我是冤枉的,我根本不认识吴守义,他们非要让我指认他,不认就打我,我就是卖了点废料,剩下我什么也没干哪!”
“求郡王为小人做主啊!”
“小人是冤枉的啊!”
张御史活到六十有五,在朝堂上见证过无数大风大浪,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日刑部大堂精彩。太白楼场场爆满的说书摊,也不及眼前场景的万分之一。
怪不得小郡王要御史台出个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万万不敢相信,在皇上眼皮底下,刑部就敢屈打成招,无中生有。
这一趟真没白来,热闹看得不少,未来一个月上朝不愁没骂人的素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