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宴眸光一凛:“张明远一死,线索就断了。税银案成了悬案,当时就没人怀疑过这起命案的真相?莫非背后还藏着什么隐秘?”
楚寒轻抚茶盏:“不是没人怀疑。但尸检结果确系中毒,现场也找到了盛毒的器皿。更重要的是……”
她抬眼看向萧宴,“此案后来惊动了朝天阙,经他们复核,在张明远家中密室发现了与税银案相关的物证。同时,他私下炼制禁药、勾结江湖势力的其他罪行也接连暴露。”
萧宴微微颔首,没有追问细节。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真要解释起来必然要费些口舌,并且他了解楚寒的性子,既然她认为证据确凿,那便无需多疑。
“不过若要重查此案,”他话锋一转,“如今最大的疑点莫过于……”
“动机。”楚寒接过话头,“当年我们查案时尚未察觉拜神教的存在。五十万两白银虽足以让多数人铤而走险,但如今既知张明远与拜神教的关联,这事就显得蹊跷了。”
萧宴目光渐锐:“最诡异之处在于——拜神教,真的缺钱吗?”他
指尖轻叩石桌,“且不说那些死士需要耗费多少财力培养,单说他们在青州发展信众的规模,若真想敛财,五十万两不过数年光景,何须冒此奇险?”
“这正是我思虑之处。”楚寒颔首,“可惜这一切随着张明远之死,再难查证。”
她执壶为二人续茶,雾气朦胧了眉眼:“不过若要重查此案,未必就要从张明远这里入手。”
萧宴眉梢微挑:“哦?”
楚寒从卷宗底部抽出一张边缘泛黄的纸页,轻轻推到他面前:“当时还有另一个嫌疑人,名叫李有纲。此人原是青州城里的一个地痞混混,根据我们后来查到的线索,张明远策划税银案时,此人曾参与其中。”
“李有纲……”萧宴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点,“此人现在何处?”
楚寒眸色微沉:“说来也巧,他如今就在上京城朝天阙的大牢里。三年前我们将他缉拿归案后,一直未曾问斩。而更奇怪的是,这三年来,他也从未试图越狱。”
萧宴闻言略显诧异,但见楚寒神色凝重,不禁疑惑:“既然如此,这岂不是好事?为何阿寒对此似乎……并不太高兴?”
萧宴闻言一怔:“疯了?具体是什么情形?”
“说不清楚。”楚寒微微蹙眉,“自被捕后,他就一直声称自己是冤枉的,反复说自己不是李有纲。”
“不是李有纲?”萧宴第一反应是抓错了人,“难道朝天阙当真抓错了?”
“不知道。”楚寒轻轻摇头,“三年来他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两句话,问什么都答非所问,所以我们都当他疯了。”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瞥了眼腰间的铃铛,不由暗自轻叹:而且自从那日这铃铛对他有过反应后,就再未亮过,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那阿寒是打算回上京城一趟?”萧宴拨弄着杯中的茶叶,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此次来青州是为建立“雀眼”体系,若楚寒此时返京,两人势必分离——这是他最不愿见的。可若一同回去,又恐青州生变,当真是进退两难。
正当他暗自纠结时,楚寒却淡然开口:“不必。”
萧宴诧异地抬眼。
“因为李有纲本人,”楚寒唇角微扬,“前阵子我已命人秘密押来青州了。”
“哦?”萧宴手中的茶盏轻轻落在案上,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
阴暗的地牢里,火把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两名满身尘土的侍卫肃立在一旁,中间押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
此地,说是被楚寒称为青州地牢,但其真实身份却是朝天阙“雀眼”所在,青州城官员蛇鼠一窝,也只有这里可以让他们安心了。
楚寒缓步上前,仔细检查囚犯身上特制的镣铐,满意地点头,随即转身询问:“这一路走陆路,可还顺利?”
为首的侍卫抱拳回道:“按大人的吩咐,我们日夜兼程,专挑偏僻小道。在过黑风岭时遇到一伙山贼,被我们打发了。”
楚寒微微颔首,来人正是瘸子,对于瘸子的实力,楚寒还是认可的,于是仅仅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可有伤亡?”
谁知瘸子对此回答:“亡倒是没有,却有两个伤的,中途被安排返程了。”
“什么人?”楚寒闻言,目光陡然锐利,猜测道:“山贼?”可随即她下意识摇头,因为她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山贼能伤到朝天阙的人。
然后,果然,瘸子对此表示否认:“不,上官,不是山贼。”瘸子缓缓开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一群小虫子。”
“小虫子?”楚寒闻言更加疑惑。
“是。”然后瘸子微微颔首,“数量不多,但来的诡异,下属们一时不察便中了招。”
楚寒神色一肃,眸色低沉,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们了,让二位好好休息一下,最近就不必另外派任务了。”
瘸子点头应是。
然后,楚寒又问了一些与沿途关隘相关的问题,瘸子应一应答,都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楚寒赞许点头,然后她转而看向囚犯,目光渐冷:“这一路上,他可还安分?”
“还是老样子,”瘸子闻言叹了口气:“整日胡言乱语,不是说自己冤枉,就是嚷嚷着自己不是李有纲。”
他顿了顿,无奈地摇头,“可问起他是谁,又说不出了所以然来。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车轱辘话,听得人耳朵起茧。”
“嗯。”楚寒闻言再次点头。
萧宴在一旁静静观察,正要开口,却见楚寒已经取出那枚乌金铃铛,缓步走向囚犯。
楚寒执铃缓步上前,乌金铃铛在昏暗的地牢中泛着幽光。她在李有纲身周缓缓踱步,铃铛始终保持沉寂。
当她第三次经过囚犯面前时,铃身依然毫无动静。楚寒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铃壁,眼底掠过一丝难掩的失望。
“排除掉铃铛出问题的可能,看来……”她轻声自语,“这条猜测便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