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辰时。
总捕头房间的雕花槅扇刚推开半扇,霍苍溟的怒吼已如惊雷炸响:“到底追没追上?”
许铭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刀鞘 “哐当” 撞在门框上,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
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没,没追上。”
“没追上,你俩跑来干啥?”
霍苍溟将茶盏重重墩在案上,溅出的水花在阳光下划出银线,落在摊开的卷宗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沈默往前半步,抱拳沉声道:“虽未追上,却已在墨玄风衣袂上留了最新款的追踪药粉。”
他特意加重 “最新款” 三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令牌上的云雷纹。
霍苍溟挑眉,指尖在摊开的卷宗上无意识按出个浅印。
眼角的皱纹里透着几分审视:“哦,然后呢?”
许铭赶紧接话,嗓门先高后低像被掐住的哨子:“我让大黄提前闻了味,可以让…… 让它循着味追上去,保管一找一个准……”
话说到一半,瞥见霍苍溟渐渐沉下来的脸,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刀。
声音顿时矮了三分,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吞进喉咙里。
“你们当墨玄风是街头耍把式的?”
霍苍溟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砚台 “咚” 地跳了半寸。
“洗髓境的灵觉比猎犬还灵,会察觉不了你们的伎俩?”
“再说那条胖得跑不动的大黄 —— 追个偷鸡贼,反倒蹲肉摊前啃骨头,啃到太阳下山!”
沈默这才后知后觉地愣住,昨天闻人昭烈给药粉时那抹眼神猛地在脑海里炸开 —— 我擦,这回糗大了!
这个是吃了信息差的亏!
一股憋屈顺着后颈爬上来,沈默突然觉得自己那点得意被碾成了碎渣,嘴角撇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就在这时,霍苍溟话锋陡转,从案下抽出张泛黄的羊皮地图,“啪” 地甩在两人面前。
沈默低头一瞧,瞳孔骤然收缩如针 —— 地图中央用朱砂圈着的 “玄阴教总舵” 五个字,旁边还标注着密道入口与守卫布防,墨迹新鲜得像是晨露刚打湿的朱砂。
他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坠在黑夜里的晨星,语气里满是惊喜:“总捕头……”
“停停。”
霍苍溟抬手打断,眉头拧成个疙瘩:“你这眼神活像看见肉骨头的大黄,收一收。”
许铭凑过去瞅完地图,咋咋呼呼得像只炸毛的鸡:“头儿,你早就揣着地址,咋不早点亮出来?害我们白忙活这半天!”
霍苍溟像看两个白痴似的扫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反问:“知道猪是昨死的不?”
两人齐齐摇头,脸上写满 “这啥跟啥” 的茫然。
沈默心里还在嘀咕:难道总舵藏在养猪场?
霍苍溟扶着额头长叹一声,懒得跟他们绕弯子:“去,现在就跟隐麟卫约好时辰,子时动手。这次围剿,总捕房全力参与。”
两人领命转身,刚走到门口。
许铭就压低声音撞了撞沈默胳膊:“你说头今天是不是有点怪?那眼神......”
沈默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也觉得,他把地图拍出来时,嘴角好像偷偷翘了一下……”
两人的嘀咕声像蚊子哼似的飘进霍苍溟耳朵里,他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捏碎。
望着两人的背影嘟囔:“这次总不能看走眼吧?这小子看着憨乎乎的,修炼进度倒比京城那些天才还猛,难不成真是块蒙尘的璞玉?”
正嘟囔着,老瞎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飘进来,裹着几分戏谑:“你当年也强不到哪去,追个采花贼能掉进粪坑。”
霍苍溟闻言一愣,随即尴尬地咳了两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窘迫:“我这不是恨铁不成钢吗?年轻人毛躁,不多敲打敲打怎么成器。”
老瞎子拄着竹杖慢悠悠走进来,竹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轻响,像在数着漏过窗棂的阳光。
他浑浊的眼珠转向霍苍溟:“这次怎么舍得把压箱底的宝贝亮出来?那地图你藏了三年,我去借了八回都没肯松口。”
霍苍溟握着茶盏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如霜,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铁:“这次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墨玄风昨晚折了人手,正是元气大伤;总舵那处密道只有咱们知晓,是地利;隐麟卫肯全力配合,加上这两个小子虽毛躁却有股冲劲,是人和。”
“不拼一把,对不起雨柔在地下等的这十年。”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如吞石子,语气里掺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我要亲手拎着墨玄风的人头,去她坟前好好说说话。”
老瞎子叹了口气,竹杖往地上重重一顿,震起些微尘:“原来你还是没放下。这些年若不是为了给雨柔报仇,你也不会卡在洗髓境巅峰蹉跎这么多年。这执念不除,先天境的门槛,你这辈子都踏不进去。”
霍苍溟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阳光出神,茶盏里的茶水渐渐凉下去,像他眼底那片沉下去的光。
老瞎子也不再作声,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诉说着陈年旧事。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仿佛都陷进了各自的回忆里。
阳光依旧透过窗棂斜切进来,只是落在地图上的光影,似乎又浓重了几分,像要把那朱砂标记,烙进青石板里去。
与此同时,洛王府的书房里,紫檀木书案上的鎏金烛台正映着一封密信。
突然 “哐当” 一声脆响,青瓷茶碗坠地,碎片混着茶汤溅在金砖上,洇出深色的水痕。
“废物!”
洛王猛地一拍书案,玉如意摆件震得跳了跳:“连个周府都拿不下,墨玄风这群饭桶!”
站在阶下的侍卫吓得头埋得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喘。
洛王深吸一口气,指着门外厉声道:“滚!让墨玄风自己掂量着办!”
侍卫蹑手蹑脚退出去,他才转向座旁的青衫文士,语气稍缓却仍带戾气:“无双,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