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喊杀声,渐渐稀疏了下来。
剩下的已经不能叫战斗了,那是一场追猎。
那些没了主将的胡人,彻底乱了套,哭爹喊娘地四处逃窜。
而神箭营的兄弟们,则用手里的弓箭,一个一个地收割着这些溃兵的性命。
邓玉快步走到杨凡身边,他身上的铠甲还沾着血,脸上却全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崇拜。
“将军,咱们赢了。”
他声音都有点抖。
“三百人,咱们三百人,真的把胡人一千多号精锐给打残了。”
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杨凡看着山谷里的景象,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心里快速地盘算着。
“伤亡怎么样?”
“报…报告将军。”邓玉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了些,“咱们的弟兄,没了三十一个,还有六十多个带伤的。”
杨凡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了。
每一个都是他带出来的兵,他心疼。
但这是战争,不是过家家,想吃肉,就得有掉肉甚至丢命的准备。
这个代价,他认。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了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神圣的雪山。
箭神传承。
那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杨凡心里跟明镜似的,今天能赢,靠的是出其不意,靠的是火箭战术,甚至,还有几分运气。
但下一次呢?
这个世道,终究是看谁的拳头更硬。
如果自己是一品,甚至是二品的高手,那个李迁还敢在背后搞那些小动作?
怕是早就跑过来跪着叫爹了。
实力,只有绝对的实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等清剿完这些残兵,他就立刻进去。
不管里面有什么,箭神传承,他要定了。
就在杨凡心中规划好下一步时。
“杀——!”
一阵整齐划一的喊杀声,突然从山谷的另一头炸响!
这声音和刚才胡人乱糟糟的嚎叫完全不同。
它充满了纪律,带着一股钢铁般的冰冷杀意。
杨凡心里猛地一沉。
他豁然转头看去。
只见山谷的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那是一支身穿黑色重甲的军队,他们队列整齐,步伐一致,手中的弯刀,在夕阳下泛着瘆人的寒光。
在他们队伍的最前方,一面黑色的大旗迎风招展,旗帜上绣着一头仰天咆哮的银色苍狼。
邓玉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全退了,嘴唇哆嗦着,指着那面旗帜,声音里满是惊恐。
“将军,那是胡人的王庭禁卫,苍狼军!”
“他们不是应该在王庭保护大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凡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支正在逼近的军队,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山谷里,神箭营的士气正处在顶峰。
“杀光他们!”
“一个不留!”
兄弟们嗷嗷叫着,手里的弓箭拉得像是满月,胜利的喜悦,全都化作了射向敌人的利箭。
然而那如同奔雷般的喊杀声,就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刚才还喧嚣的战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个年轻的士兵,刚刚还兴奋地想再射一箭,此刻手臂却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山谷的入口,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在那边的地平线上,三股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正朝着他们疯狂地扑过来。
而在那三条土龙的最前方,三面黑底银狼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每一面旗,都代表着一支千人队。
刚才还感觉轻飘飘的弓,此刻在那个年轻士兵的手里,变得有千斤重。
他手一软,弓差点掉在地上。
赢了?
我们赢了个屁。
这个念头,钻进了每一个神箭营士兵的心里。
刚才那一战,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人人带伤,箭矢也消耗了大半。
三百人,打残一个千人队,这已经是奇迹了。
现在,对面又来了三千生力军。
完好无损的三千精锐。
这仗,拿什么打?用命去填吗?
邓玉和几个校尉脸色惨白地冲到杨凡身边,他们的声音都在发颤。
“将军…”
邓玉指着远处,嘴唇哆嗦得厉害。
“三…三面狼旗…是胡人的三个千人队。”
另一个校尉钱彪,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将军,我们的人已经到极限了,再打下去…”
他没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再打下去,就是全军覆没,一个都活不了。
杨凡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三支越来越近的军队,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的拳头,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死死地攥着。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带来一阵刺痛,但这股痛,远远比不上他心里的那股火。
他妈的。
杨凡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就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全歼眼前这支队伍,然后带着兄弟们去取那箭神传承。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三千个杂碎。
老天爷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和不甘,目光从远处那势不可挡的敌军,缓缓移回到自己身边。
他看到的,是兄弟们疲惫不堪的身体,和一双双带着绝望的眼睛。
这仗…
到底要怎么打?
邓玉和几个校尉都眼巴巴地看着杨凡,等着他拿主意。
他们的手,都下意识地按在了刀柄上。
只要杨凡一句话,哪怕是冲上去跟三千人拼命,他们也干。
死,也得死在冲锋的路上。
杨凡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然后,又看了看远处那些眼神已经失去光彩的普通士兵。
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拼命?
三百个残兵,去跟三千个精锐拼命?
那不叫勇猛,那叫送死,毫无意义的送死。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突围?
不可能,三千人张开一个口袋,他们这点人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就会被彻底吞掉。
投降?
杨凡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活,更何况,胡人从不留活口。
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一条看上去像是死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