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军用越野车碾过满地碎石时，后车厢里沈翎的呻吟声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单手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虚虚护在副驾椅背上——沈翎被他用外套裹着，额角的血已经凝成暗褐的痂，后颈那道浅痕还在若有若无地发亮，像块烧红后冷却的烙铁。
\"稳住。\"他低低说了声，也不知是说给沈翎还是自己。
越野车在警局侧门急刹，顾清欢已经抱着医疗箱冲出来，白大褂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沾着福尔马林味道的浅蓝色衬衫。
她的手指刚搭上沈翎的脉搏，林昭就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欢，用深度脑扫描。\"
顾清欢抬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你确定？
那台仪器上次校准还是三个月前。\"
\"确定。\"林昭的指节抵在车门上，指甲盖泛着青白，\"我要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解剖室的荧光灯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沈翎被平稳地移上扫描床时，林昭退到观察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那道浅痕——自从觉醒功德系统后，这道原本淡不可见的印记就成了他与系统连接的标记。
此刻它突然发烫，像有人在皮肤下埋了颗小煤球。
\"开始了。\"顾清欢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她的指尖在操作台上翻飞，显示屏上很快跳出密密麻麻的脑波图。
林昭盯着那些跳动的绿色波纹，原本该随着呼吸起伏的曲线突然拧成一团乱麻，在某个节点处炸开一簇刺目的红光。
\"意识覆盖层。\"顾清欢的声音沉了下去，\"你看这里。\"她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普通人的情绪波动模型，有明显的喜怒哀乐峰值。
但沈翎的......\"她放大其中一段，\"像被人用尺子画出来的直线，模仿了母性的温柔，却没有真实人类的情绪褶皱。\"
林昭的太阳穴\"嗡\"地一响。
他想起方才在教堂废墟里，沈翎用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弧度笑时，他胸口那股又酸又烫的东西——原来那不是久别重逢的温暖，是系统用数据编织的谎言。
他攥紧的拳头砸在观察窗上，玻璃震得嗡嗡响：\"所以那根本不是我妈？\"
\"至少不是活着的、有血有肉的母亲。\"顾清欢转身看向他，护目镜后的眼睛像浸在冷泉里，\"更像是某种人格复制体，提取了你记忆里母亲的特征，再用算法缝合。\"
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阮星眠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发梢还滴着雨——她刚从新闻大厦赶过来，白球鞋上沾着泥点。\"林昭！\"她把电脑转过来，\"我黑了沈翎的智能手表，恢复了她被控制时的语音记录。\"
音频文件开始播放。
电流杂音里，沈翎的声音带着机械的重音：\"0号宿主已回归，执行协议重启......0号宿主已回归，执行协议重启......\"
\"协议重启？\"林昭猛地直起身子，\"我看过二十年前的旧日志，暗蚀早期实验里提过这个。\"他快步走向解剖室的资料柜，抽出一本泛黄的档案，\"协议重启是系统的自我修复程序，会重新筛选执法者模板，建立由系统主导的'正义审判网络'。\"他的手指划过档案里褪色的字迹，\"也就是说......\"
\"他们要换一批人当棋子。\"阮星眠接口，指尖敲了敲电脑屏幕，\"而'0号宿主'，很可能就是触发这个程序的关键。\"
林昭的后颈又开始发烫。
他突然想起沈翎后颈那道和自己同款的浅痕，想起装置上\"镜界连接终端\"的刻字——那些碎片在脑海里轰然拼合，他猛地抬头：\"清欢，沈翎的浅痕和我的......\"
\"同源。\"顾清欢摘下手套，\"我刚才做了基因比对，你们后颈的标记含有相同的纳米机器人序列。\"她的声音放轻，\"林昭，这可能不是巧合。\"
解剖室的空气突然凝固。
林昭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挽月发来的消息：\"酒吧监控拍到可疑人物，穿黑风衣，左耳垂有银钉。\"他盯着手机屏幕，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酒吧的霓虹灯在林昭脸上投下斑驳的光。
他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面前的威士忌没动过半口。
穿黑风衣的男人推开玻璃门时，风卷着雨丝灌进来，林昭闻见了熟悉的铁锈味——那是系统能量波动的味道。
\"林警官。\"男人在他对面坐下，左耳垂的银钉闪了闪，\"听说你对'新秩序计划'很感兴趣？\"
林昭端起酒杯，在掌心转了两圈：\"能比现在的警队更有效率吗？\"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猎物上钩的信号。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个银色圆盘，按在桌上：\"这是系统终端，加入我们，你能......\"
林昭的手指突然按在圆盘边缘。
功德系统的面板在视网膜上浮现，他默念\"因果剥离\"，淡金色的光丝从指尖渗出，像蛛网般缠住圆盘。
男人的脸色骤变，刚要起身，林昭已经扯下圆盘的数据线，塞进提前准备的铅盒里：\"谢了，帮我定位终端位置。\"
三小时后，顾清欢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坐标锁定，废弃精神病院地下三层。\"
暴雨砸在精神病院的破窗户上，发出擂鼓般的响。
林昭带着警队摸黑下楼时，苏挽月的战术手电扫过墙根，照见几具被白布盖住的尸体——都是暗蚀的实验品，后颈的浅痕还在幽蓝地发亮。
\"注意脚下。\"苏挽月低声提醒，她的配枪已经上膛，\"清欢说数据节点在最里面的房间。\"
铁门被液压钳撬开的瞬间，林昭的后颈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房间中央的服务器闪着幽蓝的光，无数数据线像血管般扎进墙面。
他冲过去，抄起战术斧劈向主线路——火星四溅时，天花板突然降下全息投影仪，熟悉的温柔女声在耳畔响起：\"昭昭，你还没准备好接受我。\"
那是母亲的声音。
林昭的动作顿在半空，战术斧当啷落地。
投影里的女人穿着他记忆里的蓝布衫，眼角的泪痣和相册里的照片分毫不差。
她伸手想摸他的脸，指尖却穿过他的脸颊，消散在空气里。
\"骗子。\"林昭对着空气说，声音哑得厉害。
他弯腰捡起战术斧，狠狠劈向最后一个服务器。
电流的噼啪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我妈不会用这种方式见我。\"
回到警局时，天已经蒙蒙亮。
顾清欢抱着U盘走进办公室，眼底有明显的青黑：\"终端残留代码里发现隐藏指令。\"她把U盘插进电脑，\"若0号宿主死亡，则以血缘继承者为首选模板。\"
林昭的鼠标在\"血缘继承者\"几个字上悬停了三秒。
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昭昭，要活的比妈妈明白。\"原来不是遗言，是预警。
\"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阮星眠举着个牛皮信封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雨：\"刚在你桌上发现的，没有邮戳。\"
林昭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后颈的浅痕再次发烫。
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便签纸，字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母亲的钢笔字，每个笔画都带着她特有的力道：\"欢迎回家，0号宿主。\"
窗外的雨还在下。
林昭把便签纸翻过来，背面印着个模糊的指纹——和他夹在母亲旧相册里的那张全家福上，母亲按在照片边缘的指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