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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后她又召新太傅周文渊议事。她无声地起身,走向御案。案头,那块改变了北境战局的“白毛毛石头”静静地躺在铺开的素绢上,旁边是霜儿那只小小的青玉盖碗。殿内烛火通明,清晰地映照出石头表面那层绒绒的硝石结晶。夏紫月的手指并未去触碰石头,反而落在了那份摊开的矿物司装备清单上。

她的目光沉静如水,扫过那些申请拨款的条目:精铁镐头、耐磨牛皮护具、深井通风牛皮囊……最终,她的指尖停在了一项不起眼的条目上——“油毡,百丈”。白日里父亲夏振邦在紫辰殿上那句“仰赖陛下神机妙算,赐下油毡护甲良策”言犹在耳。

一抹极淡、却带着洞悉与掌控的笑意掠过她的唇角。油毡隔绝硝石水……这源自现代化学的认知,竟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在帝国最紧要的关头,由一双稚子之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周文渊。”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寂静的殿内响起。

新任太傅周文渊一直恭敬地侍立在暖阁外殿的阴影里,此刻闻声立刻趋步上前,躬身:“臣在。”

夏紫月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清单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明日早朝前,将矿物司下辖所有勘探队的名录,尤其是负责鹰愁涧及周边区域的,详查一遍。朕要知道,是谁,在鹰愁涧矿脉新露头、硝石特征如此明显的情况下,将‘白霜覆石’这一关键细节,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未曾深究,致使奏报含糊,险误军机。”

周文渊心头猛地一凛,白日里女帝在紫辰殿上那冰冷如刀、洞穿一切的目光瞬间浮现在脑海。他深深垂首,背脊窜过一丝寒意:“臣,遵旨!定彻查清楚!”

金銮殿的鎏金铜鹤香炉吐出的龙涎香,被紫辰殿上骤然绷紧的死寂压得几乎凝滞。夏紫月高坐龙椅,玄色十二章纹冕服衬得她面容如覆寒霜。阶下,兵部尚书捧着那份加急军报,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声音嘶哑地撕开帝国心脏的一道裂口:“……北境三处火药总库,库墙根底遭不明浊水蚀穿,储备火药……十不存一!”

“不明浊水?”夏紫月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坠地,清晰地砸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头。她的目光扫过殿中垂首噤若寒蝉的矿物司官员,“朕记得,月前鹰愁涧新矿脉勘定,矿物司奏报称‘山石坚实,微有白霜覆石,无碍采掘’。这蚀穿铁壁石基的浊水,与那‘白霜’,可有干系?”

矿物司主事赵德海额角瞬间渗出细密冷汗,他强自镇定出列,躬身时宽大的袍袖微微抖动:“陛下明鉴!鹰愁涧矿脉所产确为良质石料,奏报所言‘白霜’不过山间常见寒露凝结,微末小事,臣等不敢以琐碎烦扰圣听……”

“微末小事?”夏紫月唇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指尖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轻轻一叩,“北境火药库倾覆,边防顿开,此等倾国之祸,在你矿物司眼中,竟源于‘微末小事’的疏忽?”

紫辰殿的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赵德海匍匐在地,脊背僵硬,只觉得女帝的目光如有实质的冰锥,将他钉死在金砖之上。那份被他刻意淡化、以“白霜”二字轻飘飘带过的奏报,此刻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喉头滚动,试图辩解:“臣等愚钝,实未料山涧寒露竟有此等……”

话音未落,殿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清脆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稚嫩又带着点气喘的呼喊:“母皇!母皇!快看!”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殿门。只见四岁的泉儿像颗小炮弹似地冲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同样跑得小脸通红的霜儿,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青玉盖碗。小丫头跑得太急,粉团似的发髻都歪了,几缕细软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额角。她全然不顾满朝朱紫大臣惊愕的目光,径直跑到丹陛之下,踮起脚尖,努力把盖碗高高举起,献宝似的递向龙椅方向。

“母皇!石头!御膳房冰窖里的石头长白毛毛啦!”霜儿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孩子特有的惊奇,瞬间穿透了紫辰殿压抑的死寂。

夏紫月眸光微动,抬手示意。侍立一旁的宫人立刻趋步上前,恭敬地接过那青玉盖碗,小心地呈至御案。

碗底,静静躺着几块灰白色的石头。石身冰凉,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绒绒的白色结晶,如同寒冬清晨凝结的浓霜,在殿内通明的烛火映照下,折射出微冷的光泽。碗壁上还沾着几滴冰融化后凝成的水珠。

“白霜覆石……”阶下老成持重的工部老尚书倒吸一口凉气,失声低呼,目光死死盯住那碗中石头。

夏紫月垂眸,看着女儿霜儿那双清澈见底、写满“快夸我”的大眼睛,再扫过碗中那再清晰不过的硝石结晶。昨夜御书房灯下,这块石头就曾与那份矿物司的奏报清单一同摊开在素绢之上。她抬起眼,视线如无形的网,缓缓罩定阶下抖如筛糠的矿物司主事赵德海。

“赵卿,”女帝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奏报中那‘微末小事’的白霜,是否……正与此物相同?”她指尖,轻轻点向御案上的青玉盖碗。

赵德海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碗中绒绒的白霜,此刻在他眼中,成了催命的符咒。御案上那几块“长毛”的石头,和女儿清脆的童音,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矿物司精心构筑的谎言外壳,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污浊。

坤宁宫的灯火亮至深夜。御书房内,只闻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新任太傅周文渊肃立在暖阁外殿的阴影里,屏息凝神,背脊挺得笔直,不敢有丝毫松懈。

内殿御案后,夏紫月并未去看那块改变了一切的白毛毛石头。素白的指尖落在摊开的矿物司装备清单上,一行行扫过那些申请拨款的条目:精铁镐头、耐磨牛皮护具、深井通风牛皮囊……最终,停在了其中一项不起眼的条目上——“油毡,百丈”。

父亲夏振邦白日里在紫辰殿上那句“仰赖陛下神机妙算,赐下油毡护甲良策”犹在耳边。油毡隔绝硝石水……这本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化学常识,竟由一双稚子之手,以如此意外而直接的方式,递到了帝国命运转折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