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堡外的厮杀仍在继续,高月虽身处中天位,面对安庆绪率领的精锐士兵却也丝毫不落下风。她身形灵动如蝶,掌风裹挟着凌厉气劲,每一击都能震退数名士兵,可安庆绪麾下毕竟人多势众,且个个悍不畏死,久战之下难免力有不逮。
就在她侧身避开安庆绪劈来的长刀时,斜刺里忽然掠过一道寒芒——那是一支淬了幽蓝毒液的弩箭,箭簇划破空气的锐响被厮杀声掩盖,等高月察觉时已来不及完全躲闪。
“嗤”的一声,毒箭深深钉入她的左肩,剧痛瞬间顺着血脉蔓延开来,带着一股蚀骨的寒意。
高月痛呼一声,反手一掌拍开扑到近前的两名士兵,捂着流血的肩头踉跄后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张起灵眼角余光瞥见高月肩头的血迹与那抹诡异的蓝色,瞳孔骤然一缩。他本与刘扶摇缠斗得难分难解,此刻见高月中箭,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
不再有半分犹豫,他猛地闭上双眼,周身气流陡然翻涌,衣袍无风自动。片刻后再睁眼时,那双原本沉静如深潭的眸子已被金银双色填满,仿佛蕴藏着日月星辰的浩瀚之力。
“碍事。”他薄唇轻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整个人却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刘扶摇等人。
刘扶摇见状心头大骇,连忙指挥身边亲兵结成盾阵阻拦,可张起灵此刻的气势已然无人能挡。
他所过之处,士兵们如同被狂风卷过的沙土,盾牌碎裂,甲胄变形,一个个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竟连半分阻挡之力都没有。
刘扶摇亲自抵挡,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内力震得手臂发麻,手臂寸寸断裂。
下一秒,他便被无形气劲狠狠掼在地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张起灵的背影满眼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般庞大的内力,简直不是人……”
张起灵没再看他一眼,掌风横扫间将剩余围攻的士兵尽数震散,随即几个闪身来到高月与李白身边。此时李白早已脱力,全靠拄着剑勉强支撑,高月则脸色灰败,嘴唇泛着青紫。
张起灵一手架起一人,足尖一点,身形便如鬼魅般消失在战场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与安庆绪惊怒交加的吼声。
不知奔出了多远,张起灵才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口停下。将两人轻轻放下时,他眼中的金银双色缓缓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可当他看向高月时,眉头却紧紧蹙起——她的脸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张起灵伸手探向她的脉搏,指尖触及的瞬间脸色骤变,低低道了声:“不好。”
“张先生,高月姑娘……情况很不好吗?”李白躺在地上,声音嘶哑地问道,眼中满是焦急与自责。
张起灵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迅速从怀中摸出一套银针。那银针通体莹白,针尖泛着微光。
他手起针落,动作快如闪电,数根银针精准刺入高月头顶、胸口、手腕的几处大穴,一丝微弱的气流顺着针尾缓缓注入她体内。
片刻后,高月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她看见守在面前的张起灵,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我们……逃出来了?”
张起灵嗯了一声,手上继续捻动针尾,试图逼退她体内的毒素。高月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轻笑起来,声音气若游丝:“别费力气了,灵。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这毒已经入骨,你这针……顶多是让我多撑片刻,救不了我的。”
张起灵手上的动作没停,也没说话。山洞里只剩下高月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银针轻颤的细响。
“我现在啊……就想好好看看你。”高月望着洞顶的钟乳石,眼神渐渐迷离,“想当初刚见你的时候……是在安西军的军营里吧?记不清了……人不行了,记性就是差。”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我死后,就葬在这山洞附近吧,清静。至于阿爷……我也没机会再回去给他老人家磕个头了。”
一旁的李白听到这话,猛地用拳头砸了下地面,悔恨得眼圈发红:“都怪我!若不是我非要去探那军事堡,也不会……”
“不关李大哥的事。”高月轻轻摇了摇头,呼吸越来越弱,“命中自有定数……只是,灵,我以后……再没法跟着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头微微一歪,双眼永远地闭上了,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张起灵握着银针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没有动作。他看着高月平静的面容,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茫然。片刻后,他才缓缓收回手,声音低沉得像山涧的寒冰:“那就别跟了。毕竟……我的路上,从来无人能陪。”
安西节帅府的烛火摇曳,将高仙芝伏案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又长又沉。他握着狼毫的手正一笔一划誊写军报,字迹刚毅如刀刻,记录着安西都护府近日的军备调度与边防异动。
忽然,一阵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滞涩了半分。高仙芝猛地停笔,狼毫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墨渍。他抬手按住胸口,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好端端的,怎会突然作痛……”
这痛感来得蹊跷,带着一种骨肉相连的牵念,让他莫名心慌。窗外的夜风卷着沙尘掠过廊檐,他忽然抬头望向东方,目光穿透重重关隘,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幽州大地。那片土地上,有他唯一的牵挂。
“是月儿吗?”他声音发哑,指尖微微颤抖。自高月离家追寻张起灵,他虽嘴上不说,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记挂。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心悸,像一道不祥的预兆,让他背脊发凉,连军报上的字迹都变得模糊起来。
山洞口的新土还带着湿润的潮气,张起灵将最后一块石头压在坟前,算是给了高月一个清静的归宿。他立在那里,沉默了许久,风吹动他的发梢,却吹不散周身的沉寂。
李白站在一旁,看着那抔黄土,眼眶依旧泛红。待张起灵转身,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张先生,此地不宜久留,安庆绪必定会派人追查。我打算先回江南。”
他顿了顿,看向张起灵:“只是不知先生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张起灵抬眼望向西北方,目光越过层峦叠嶂,落在遥远的漠北草原。那里风沙呼啸,有他未竟的执念,也有属于他的孤寂。“我还是去那里。”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仿佛能看到漠北的苍茫旷野与漫天飞雪。他了然点头,轻声重复:“漠北……也好。”那里远离中原的纷争,或许能让张起灵这颗漂泊的心,寻到片刻安宁。
两人相视一眼,无需多言。一个向南,是烟雨江南的温润;一个向北,是朔风漠北的凛冽。前路漫漫,从此江湖路远,不知何日再能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