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些微柳絮,扑在杜甫草堂的柴门上,发出\"笃笃\"的轻响。杜甫正临窗研墨,笔尖悬在纸上还未落下,听见声响便停了动作。他认得这敲门声——不疾不徐,带着几分拘谨,倒像是多年前在巩县老家时,邻里间相访的调子。
他放下笔,木屐踩过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声响。门轴\"吱呀\"一声转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李善德。多年不见,同乡的轮廓没大变,只是官服的料子磨得发旧,腰间系着的鱼袋瘪瘪的,想来司农寺上林署的差事,实在算不上体面。
\"子美,回来了。\"李善德的笑里带着点局促,眼角的细纹堆起来,倒比当年在老家时看着沧桑些。他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隐约能闻到胡麻饼的香气。
杜甫点点头,侧身让他进来:\"进来坐,刚沏了新茶。\"
院内的老槐树下,三人正围坐着。张起灵靠着树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条;李白敞着衣襟,手里把玩着个酒葫芦,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高月则在石桌上铺开一张素笺,似乎在临摹什么字迹。见杜甫引着人进来,三人都抬了眼。
\"各位,这是我的同乡,李善德。\"杜甫笑着介绍,又转向李善德,\"善德,这位是张起灵先生,这位是李白,这位是高月姑娘。\"
张起灵微微颔首,声音平淡:\"你好,在下张起灵。\"
李白晃了晃酒葫芦,朗声道:\"李白,字太白。\"
高月起身福了一福,轻声道:\"高月见过李先生。\"
李善德连忙拱手还礼,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回杜甫身上,带着几分关切:\"子美,你准备好参加科举了?今年秋闱可是硬仗。\"
杜甫正往石桌上摆茶杯,闻言笑了笑:\"差不多了,诗赋策论都练得七七八八。对了,我这儿可有位大人物——当今圣人的老师呢。\"
李善德手里的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胡麻饼滚出来两个。他瞪圆了眼,半晌才结巴道:\"子美,你...你莫不是拿某寻开心?圣人的老师,怎会在这草庐里?\"
李白突然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挤眉弄眼道:\"张先生,亮一下。\"
张起灵一脸茫然:\"亮什么?\"
\"你忘啦?\"李白咂咂嘴,\"前几日你说身上有块金牌,说是早年得的信物,亮出来让他瞧瞧。\"
张起灵这才恍然,伸手往怀里一摸,掏出块巴掌大的金牌。那牌子通体乌黑,边缘镶着鎏金,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背面是两个遒劲的大字。他随手递到李善德面前:\"是这个吗?\"
李白探头一看,猛地一拍大腿:\"对,就是它!\"
李善德的目光刚落在金牌上,脸上的血色就一点点褪下去。他先是瞪大了眼,嘴唇哆嗦着,接着额头上渗出冷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那块金牌上的字,他在司农寺的档案里见过无数次拓本——那是太宗皇帝亲赐的\"天策\"二字,配上\"上将令\"的制式,整个大唐只有两人得过。
\"子美,这...这...\"他指着金牌,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天策上将令...这...\"
杜甫原本还带着笑,凑过去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比李善德更清楚这令牌的分量——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天策上将一职,唯太宗皇帝登基前领过,后来虽有个麒麟侯也被封过,但根本没赐过令牌。眼前这枚金牌,分明是能调动千军万马的实权信物。
\"天策上将...\"杜甫的声音也有些发紧,\"大唐除了太宗皇帝,再无活人持有此令...\"
李白也收了玩笑的神色,捻着胡须沉吟:\"我记得麒麟侯无后,这令牌怎么会在张先生手里?\"
张起灵把金牌收回怀里,语气依旧平淡:\"一直带在身上。\"
这话一出,院里彻底静了。李善德扶着旁边的石榴树才站稳,官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看张起灵,又看看杜甫,突然觉得自己这司农寺的小吏身份,在这里竟像个笑话。
高月悄悄拉了拉李白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追问,而李白望着张起灵的眼神,早已添了几分探究与敬畏。
杜甫干咳一声,打破沉默:\"善德,先坐,喝茶。张先生性子淡,不爱提这些旧事。\"
李善德这才如梦初醒,讷讷地坐下,端起茶杯的手还在抖。他忽然觉得,今日这趟同乡之访,怕是撞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槐树叶在风里簌簌作响,筛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石桌上。杜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李善德略显局促的手上,忽然笑了:“你最近在四处寻宅子?”
李善德手一顿,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不是嘛。内子总说上林署那边离坊市太远,买些菜蔬都要绕半座城。这不正托人打听着,看能不能在你这附近寻个小院,邻里间也能有个照应。”
他说着,眼角瞟了瞟日头,见时辰不早,便起身拱手:“好了,不扰你与几位贵客闲谈了,我这就先走。”
杜甫看着他那副急着告辞的模样,忍不住打趣:“急什么?莫不是怕回去晚了,嫂夫人又要念叨你?”
这话戳中了心事,李善德脸上顿时泛起红来,尴尬地摆了摆手:“你这张嘴哟……罢了罢了,改日我再带些新做的胡饼来,咱们细聊。”说罢又朝张起灵、李白和高月拱了拱手,脚步匆匆地往门口去了,那背影瞧着,倒真有几分怕被家里人数落的慌张。
杜甫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头对三人道:“我这同乡,看着木讷,倒是个惧内的实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