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阁内,
顾云舟一路沉默地将顾寒知带回,那支赤金点翠步摇被他随意扔在妆台上,发出“叮”的轻响,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
他反手关上门,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月光在他身后拉出沉默而极具压迫感的剪影。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她,
里面翻涌着被反复挑衅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
他在等什么?等她哭?等她认错?
还是等她像船上那样,继续不知死活地撩拨?
顾寒知没有像受惊的兔子般瑟缩,反而微微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月光映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破碎的倔强。
“远哥哥……”她开口,
“还在生知知的气吗?”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城砖”和“嫂嫂”,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顾云舟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没说话,眼神却愈发深沉。
顾寒知咬了咬下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尚未散去的江风凉意和他压抑的怒火。
“哥哥捏得下巴好疼……”
她抬起手,指尖委屈巴巴地点了点自己微红的下颌
——那是船上被他捏出来的。
随即,指尖极其自然地、带着点赖皮劲儿,揪住了他月白锦袍的袖口一角,
轻轻晃了晃。
“哥哥气消一点没有?”她仰着小脸,眼睛湿漉漉的,
里面盛满了依赖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船上风大,灯也晃眼,知知……知知当时头好晕,
心口也闷闷的难受……看什么都重影,说话也没了轻重……”
她将“挑衅”巧妙地归结于“病弱晕船不适”。
顾云舟依旧没动,也没甩开她揪着袖角的手,眼神沉沉。
怒火还在,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亲近和“晕船不适”的借口噎了一下。
“头晕?”他终于开口,辨不出喜怒,
“我看你‘安排’嫂嫂的时候,思路清晰得很。”
来了!核心雷点!
顾寒知脸上适时地漫上更浓的委屈和,
一丝被冤枉的难以置信。
她抓住袖角的手紧了紧,声音带着哽咽的倔强:
“哥哥还说!知知……知知那是心里难受才口不择言的!”
“难受?”顾云舟眼神危险地眯起。
“是哥哥先凶我的!”顾寒知豁出去般控诉,眼泪说掉就掉,一颗颗砸下来,精准无比,
“哥哥那样捏着我…眼神好吓人…还、还那样…那样挨着我说话…”
她含糊地带过船上的亲密接触,重点渲染他的“凶”,
“知知好害怕…害怕哥哥真的厌了我,觉得知知不懂事、不识好歹…配不上哥哥的好…”
她将自己置于“即将被抛弃”的弱者位置。
她微微前倾,带着哭腔的身体几乎贴上他坚实的胸膛,
少女的温软馨香混着泪水的气息强势入侵他的感官:
“哥哥……知知知道错了……哥哥别厌了我好不好?”
顾云舟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她滚烫的眼泪落在他胸口衣料上,细微的湿意仿佛能渗透进去。
她柔软颤抖的身体几乎贴着他,那句“配不上哥哥的好”带着自厌,
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隐秘的、渴望被“依赖”的扭曲满足感。
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听着她颤抖的“别厌了我”,怒火奇异地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取代
——一种混合着怜惜、掌控欲被满足的得意,以及被她这份脆弱依赖取悦的复杂情愫。
“就因为这个?”他声音缓和了些,但仍带着冷意,
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略显粗鲁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痕,
动作却不再是纯粹的惩戒,多了一丝…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安抚意味,
“所以就拿什么‘嫂嫂’来气哥哥?”
“嗯!”
顾寒知用力点头,趁机将脸往他温热的手掌里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饭票的猫,
“知知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哥哥送的步摇是顶顶好的,
是知知福薄,一时晕了头说胡话…哥哥别不要知知…”
她将“不识好歹”换成“福薄”,姿态放得更低,同时用脸颊的温度和触感加深身体接触。
顾云舟感受着手心细腻肌肤的触感和温热的眼泪,
心中那点残存的戾气彻底被一种饱胀的满足感,冲得渣都不剩。
她这副全然依赖、仿佛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模样,比任何顺从都更能取悦他。
“傻话。”他终于开口,声音彻底软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取悦后的慵懒和无奈,
“哥哥怎会不要你?”
他顺势将她更紧地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怀抱是保护的姿态,也是占有的宣告。
“那支步摇……”顾云舟顿了顿,目光扫过妆台,
“收着吧。哥哥下次给你寻更轻巧好看的。”
没翻车!
顾寒知心中长舒一口气,身体却更软地依偎在他怀里,
仿佛被抽干了骨头:“都听哥哥的……”
她埋首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哥哥……知知冷……船上吹风了……”
继续示弱,同时也是在试探今晚“同床”的主动权
——不是被惩罚地塞进被子里,而是寻求温暖庇护。
顾云舟低笑一声,胸腔震动,带着了然和纵容:“娇气。”
他不再提船上不快,只说了句:“去洗漱吧”
两人洗漱完完毕,
顾云舟并未立刻躺下,而是坐在床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顾寒知心跳又有些加速,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
只见他伸手,不是惩罚,而是将她鬓边微乱的发丝温柔地拢到耳后,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的耳廓。
然后,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极珍重的吻。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哥哥守着你。”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搂抱过来,而是躺在了外侧,侧身看着她,手臂虚虚环在她的腰间,保持着一种守护的距离。
顾寒知闭上眼,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沉水香气息和那虚环在腰间的、带着无声宣告的手臂。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
她知道,今晚这一关,她踩着钢丝绳过了。
她用眼泪和身体语言,将一场雷霆之怒成功转化为“情妹妹”的撒娇依赖,让顾云舟的怒火变成了被取悦后的满足和怜惜。
他甚至收起了那支象征惩罚的步摇,给了她一个珍重的晚安吻。
顾云舟看着身侧呼吸渐趋平稳的“妹妹”,月光勾勒着她安静的侧颜。
他伸手,将被角仔细掖好,指尖在她脸颊旁停留片刻,最终只是轻轻拂过。
眼中翻涌着未散的占有欲,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取悦后的餍足。
他喜欢她这份带着狡黠的依赖,喜欢她明明害怕却依然选择靠近他寻求庇护的姿态。
这哪里是惩罚?
这分明是她又一次,用最柔软的刺,精准钓住了他这条骄傲的鱼。
他心甘情愿地咬钩,享受这被依赖、被需要、被小心讨好的感觉。
大概连顾云舟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顾寒知面前,他早已是那条被钓得心满意足、乐在其中的鱼了。
枕霞阁这方精致的牢笼里,谁是真正的猎手,谁是甘愿被囚的猎物,界限早已模糊得像她船上看到的“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