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府。
“萧娘子?”守门的侍卫不解蹙眉,“您怎么来了?”
“我找你们家主。”萧迎语气淡淡,眼底映着烛火的流光,熠熠生辉。
不消片刻,侍卫便连忙赶来,恭敬垂首迎接,“萧娘子,家主请您前去一叙。”
萧迎一路走去。
贺府很是清净。与其这般说,倒不如说是冷寂。
空荡荡的府邸,看了便心生寂寥。
贺岚身边更是一个侍女都没有,侍卫说,他的起居从不需要人侍奉,都是孤身一人。
“萧大人。”贺岚见萧迎走来,起身微微颔首。
“贺郎君不必客气。”萧迎拂袖而坐,看向主位上神色孤冷的少年,“瞧郎君这般气定神闲,定然猜到我所行的目的。”
“时间紧迫,我便直说了。郎君可愿意与我联手?”
贺岚抬头望她,那双眼底,尽是深渊一般的平静,无喜无悲。
“萧大人想要合作,关键并不在我。”
他声音透露着寂寥,“若是……曹姝娘子也同意了,我自然会同意。”
萧迎深吸一口气,“贺郎君,若你仍旧耽于情爱,恕我无法奉陪!”
“如今,是你贺家危在旦夕!与我合作,是你最好的选择。”
“傅家的手段你也知道,就算你贺家无罪,也得有罪!”
“与我联手是最佳机会,你为何不愿!”
萧迎怒拂衣袖。
若是他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她反而愿意给些时间。
可如今时间紧迫,竟还想着什么儿女情长!
“萧大人莫恼,请听我说完。”
贺岚站起身,他高萧迎许多,可纵然如此,却还是有些被萧迎的气势镇住。
望着那双似是利刃般的双眸,他缓缓开口,“此事,并非关乎情爱。”
“而是与祝家有关。”
“祝家?”萧迎眯了眯眼。
贺岚点头,语气苍凉,“我们发现了证据,证明傅家赃款流向的关键证据。可这证据却与傅家扯不上一丝关系,甚至有可能,会牵连祝家。”
他缓缓道来,孤寂的夜色又浓重些许。
耳畔,清风微冷,透入骨髓。
“我与她,那日不小心坠湖,却发现了惊人的一幕。”
说罢,他指向一旁,“萧大人请看。”
不远处,一杆长枪摆在桌案的架子上。
月光笼罩下,似是铺了一层寒霜,冰冷彻骨。尖端更是锻造的锋利无比,森然的寒光,让人心底直发麻。
“这是我们在湖下发现的。”
“除了这一杆长枪,还藏了一部分兵器。这些兵器上涂了防水的蜡油,故而短期放在水中也不会生锈。想来,是还没来得及转运出去,又逢二殿下彻查,只能暂时藏在水下。”
贺岚声音很是低沉,“所以,就算我们偶然找到了,也根本无法证明这是傅家的。反而这些兵器一旦被人知晓,最易被牵扯进来的,便是祝家。”
曹姝与祝家关系向来要好,想必也是因此担忧。
萧迎缓缓攥紧双拳。
傅家准备这么多兵器,是想谋反?
莫非是想扶持傀儡皇帝上位,让家族把控朝局?
“此事先不要说。”萧迎紧闭双目,“容我想一想。”
眼下不过是一部分还未来得及转运的兵器,自然不能轻易打草惊蛇。
可若是没有人证……
“还有一事,想请教贺家主。”
贺岚平静地望着她,“萧大人请说。”
“不知贺家主,对一户姓穆的盐商有没有印象?”萧迎看向他,眼底尽是期待和紧张。
“穆家?”贺岚微微蹙眉。
他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若我记得没错,当年穆家就是卷入了祝家的案子才被灭门。”
“萧大人是想找到当年的人证吗?”
萧迎点头。
“我记得,穆家出事前及时遣散了家丁仆从。”
贺岚望向萧迎的目光尽是复杂,“不瞒萧大人,此事我们也曾所有关注。”
“穆家虽遣散了仆从,可多数人还没离开江南,便都被人灭了口。”
萧迎狠狠掐着掌心。
她鼻尖酸涩,艰难开口,“所有人,都不在了吗?”
贺岚微微抿唇,似是回忆起了当日惨状的场面,不忍说下去。
他轻声叹息,“所有人,都不在了。”
萧迎眼眸瞬间红了。
心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般。不光是外祖一家,连同仆从,也被人灭了口!
她极力隐忍,才让自己没有落下泪。
“所以,没有人证了?”
贺岚沉默片刻,纠结后,才缓缓开口,“有一人。”
“他在穆家娘子出嫁后不久便离开了穆家,也不知经历了什么,如今也算是有一定地位。”
萧迎眼眸一亮,似是燃起希冀的光。
她双手紧紧扶着木椅,声音都在颤抖,“谁?”
“香行行长,迟九曜。”
……
普通的宅院内,灯火长明。
萧玄璟坐在茶案前,一言不语,望着眼前之人的目光带着深深地探究。
面前,男子不惑之年,两鬓白霜。
眉眼周正,自是正气浩然。他双目含笑,给萧玄璟沏了盏茶。
“这茶,名唤窃玉偷香。”
“沁香入口,回味无穷。这曾是我们家娘子最喜欢的茶。”
萧玄璟目光微微一沉。
他垂眸,看向杯中清澈淡雅的茶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唇齿留香,是好茶。”
萧玄璟嗓音微沉,眉宇间已然染上一片深邃。
男子低笑一声,“我知你为何而来。”
他端起茶盏,看向那茶的目光带着一份沉醉,“我独爱这茶,在那以后,从未饮过任何茶叶。”
“正如我们家娘子一般。自她嫁人后,我便一直陪伴,护她周全。”
“世人皆说我傻,六岁跟了穆娘子,跟了主子十年,不娶妻不成家。”
“可我不悔。若不是穆娘子,我早已饿死街头。”
年近半百的男子,自顾自的说着,早已红了眼眶。
他捧着茶盏,不知是回味茶香,还是忆着过去。
那日,他不过六岁。无父无母,被街边的乞丐抢走了所有的饭菜,还被富商的马车撞倒。
奄奄一息之时,是她救了他。
六岁的孩童,温柔的伸出手,“我叫穆若秋,我瞧你长得标致,可愿跟我回去,当我的童养夫?”
她霸道又强势的叉着腰,“以后,有我护着你!谁也不敢欺负你!”
女童笑着,门牙都没长齐,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遮住了耀目的阳光,笑容灿烂,眼眸深处似是藏着繁星一般,让他彻底愣了神。
“九天悬朗,华光曜目。”
“以后,你便叫迟九曜。迟来的,九天曜日。”
她是他迟来的曜日。
从此,她便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