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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裂梦与虚影
梦。
又是那个梦。
粘稠、冰冷、带着铁锈般的绝望气息，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
魈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却吹不散那刻骨的寒意。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握紧身旁的和璞鸢，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才勉强确认自己已脱离那循环往复的噩梦。
他正坐在望舒客栈的屋顶，残月如钩，清辉寂寥地洒落，为璃月的旷野披上一层朦胧的银纱。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更衬得夜深沉。
可他的心跳，如擂战鼓，久久无法平息。
梦里的景象太过清晰，每一次都如同亲身经历，每一次都将他竭力压抑的情感撕裂开来。
他看见空就站在对面，金色的发丝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中轻轻晃动，琥珀色的眼眸弯起，笑容温暖又明亮，正朝着他挥手。那笑容，是魈黑暗血腥生涯中罕见的光，是他愿意默默守护、甚至触碰业障也在所不惜的存在。
他急切地想要靠近。
然而，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咔嚓！”
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崩裂，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悬崖骤然出现，横亘在他与空之间。深渊的气息从中弥漫而出，带着不祥的嘶鸣。裂缝宽得令人绝望，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空——！”他听到自己嘶声力竭的呼喊，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慌。
但对面的空，仿佛浑然未觉。他依旧笑着，笑容甚至更加灿烂，对着魈的方向，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那话语被深渊的呼啸彻底吞没。
然后，魈看见了。
在空的身后，阴影扭曲，一道凝聚着恐怖力量的攻击悄无声息地凝聚，那是一道漆黑的、足以贯穿星辰的尖矛，直刺空的后心！
不——！！！
无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魈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业障的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青黑色的傩面瞬间覆盖脸庞，和璞鸢嗡鸣作响，爆发出璀璨的翠光。他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青影，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道天堑，手臂竭力向前伸去，想要抓住那个毫无防备的人。
跳过去！一定要跳过去！抓住他！
可是，就在他腾空的刹那，所有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干，身体变得沉重无比，如同灌了铅。他非但没能跃过那看似无法逾越的鸿沟，反而像折翼的鸟儿，直直地、无力地向着那无尽的黑暗深渊坠落下去。
他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柄漆黑的尖矛，精准地、残忍地，从后方瞬间贯穿了空单薄的胸膛。
金色的眼眸愕然睁大，温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鲜血如同最刺眼的彼岸花，在他胸前凄厉地绽放。
“不——！！！”
下坠的失重感和心脏被捏碎的剧痛交织，将他彻底吞噬。
……
魈猛地吸了一口气，从噩梦中彻底挣脱，回到现实的屋顶。月光依旧冰冷，他独自一人坐着，傩面早已褪去，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一片空茫的死寂。
他抬手，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盘桓不去的幻痛。梦中的绝望和无力感，比任何真实的伤痛都更让他恐惧。业障缠身千年，他早已习惯痛苦，却无法承受失去那缕光的可能性，哪怕只是在梦中。
他就这样呆坐了许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凉，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那双金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泪光，只有一片沉淀了噩梦残渣的冰冷和死寂。他站起身，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峭清冷，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没有任何迟疑，他化作一道青光，向着荻花洲的方向疾掠而去。心中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和后怕，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刚到一处丘丘人营地，甚至不等那些魔物反应过来，魈便已如杀神降临。
“靖妖傩舞！”
青黑色的傩面再次覆脸，这一次，不是为了守护，而是为了杀戮与宣泄。和璞鸢化作死神的镰刀，带着凌厉无比的风元素之力，在营地中掀起一场毁灭性的风暴。丘丘暴徒的怒吼、射手惊恐的箭矢、萨满徒劳的吟唱……一切都在快到极致的身影和枪芒中被无情撕裂、碾碎。
战斗结束得极快。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整个营地便已鸦雀无声，只留下一地逐渐消散的魔物残骸和飘散的黑气。
魈站在原地，傩面褪去，露出略显苍白的脸。他微微喘着粗气，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那场噩梦带来的情绪剧烈波动尚未完全平复。空气中弥漫着元素力和魔物消散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就在他试图平复呼吸和心跳的刹那——
一个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疑惑，从他身后传来：
“魈？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些魔物……”
魈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声音……是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仿佛生怕动作快一点，就会惊散一个易碎的泡影。
晨曦的光芒勾勒出那个身影的轮廓。金色的长发，旅行者的服饰，腰间挂着那柄无锋剑，还有飞在他身边那个小小的、白色的应急食品——派蒙。
一切都对得上。
那张脸，确确实实是空的脸。
然而，就在目光触及对方眼眸的一瞬间，魈的心脏如同被冰锥狠狠刺穿，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不对。
不是他。
那双眼睛……虽然颜色形状一模一样，但深处缺少了某种东西。空的眼眸总是清澈、温暖，带着历经磨难却依旧不变的真诚和坚韧，看向他时，总会有一种独特的、能让业障都稍稍平息的柔和光晕。
而眼前这双眼睛，看似关切，底下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浮、打量，甚至是一闪而过的、令人不适的兴奋。那笑容弧度完美，却像是精心模仿的面具，没有丝毫真正触及眼底的温度。
魈能百分百确定——这不是他的旅行者，不是他的空。
尽管拥有着一样的皮囊，尽管派蒙还在他身边飞着（这让他心头疑云更重），但这绝非凡物伪装或模仿所能解释的诡异感，让他瞬间进入了极度警戒的状态。
“魈？你怎么不说话？是受伤了吗？”‘空’见魈只是死死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便主动走上前，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甚至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他。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魈的衣袖的瞬间——
魈猛地动了！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风声。他一把狠狠攥住了‘空’伸过来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捏碎骨头。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凝冻千年的寒冰，锐利得能刺穿一切伪装。
“呃！”‘空’猝不及防，痛呼出声，脸上那副担忧的表情瞬间僵住，转而浮现出愕然和一丝慌乱。
“魈！你干什么呀！好痛！”他试图挣扎，但魈的手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
“喂！魈！你突然发什么疯！快放开旅行者！”派蒙也吓了一大跳，急得在空中直跺脚，完全搞不清状况。她看着魈冰冷彻骨的眼神，又看看疼得脸都皱起来的‘伙伴’，彻底懵了。
魈对派蒙的喊叫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眼前这个顶着空的脸的‘东西’，声音低沉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你，到底是谁？”
‘空’挣扎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痛苦表情渐渐收敛起来，他抬起头，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识破。
“魈，你在说什么啊？我是空啊，是旅行者……”他试图维持伪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闭嘴。”魈厉声打断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让对方忍不住再次痛哼，“拙劣的模仿。你根本不是他。再怎么伪装，你也永远替代不了旅行者分毫。”
他逼近一步，周身弥漫出的仙力与业障交织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固：“说！你是什么东西？为何占用旅行者的身躯？真正的空在哪里？！”
派蒙听到这里，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惊恐地看看魈，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被钳制住的‘空’，声音开始发抖：“什、什么？占用身体？魈……你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旅行者？这怎么可能……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啊……”
‘空’看着咄咄逼人的魈，又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派蒙，突然，他低下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让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呵……”
他再抬起头时，脸上那模仿出来的委屈和惊慌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混合着嘲讽和挑衅的笑容。依旧顶着空那张纯净的脸，眼神却变得轻佻而恶意。
“是又怎么样呢？”他歪了歪头，语气轻飘飘的，带着十足的戏谑，“被你发现了呀~不愧是仙人呢。但是……”
他故意晃了晃被魈紧紧抓住的手腕，笑容越发张扬和可恶：“你能拿我怎么样呢？看看这张脸，摸摸这身体~这可是你‘亲爱的’旅行者的哦~你敢伤我吗？你舍得伤吗？嗯？魈上仙~”
他每一个字都像毒针，精准地刺向魈最致命的软肋。他知道魈对空的重视，所以他肆无忌惮。
派蒙彻底惊呆了，张大了嘴巴，指着‘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攫住了她。
魈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在胸腔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他确实无法动手——正如这个占据者所言，这是空的身体！
他强压下几乎要焚毁一切的业障，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不管你是什么魔物邪祟，立刻从他身体里滚出去。否则，我定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哎哟，好可怕哦~”‘空’夸张地做出一个害怕的表情，随即又嗤笑起来，“可惜，做不到就是做不到~现在，这具身体归我啦！至于原来的那个……”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欣赏着魈眼中无法掩饰的焦灼和派蒙的恐惧，正想再说什么——
突然，毫无征兆地，以他们三人为中心，浓郁得化不开的白色雾气凭空涌现，迅速弥漫开来，瞬间遮蔽了视线！
魈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的手，想要第一时间抓住对方防止其逃脱。
然而，就在他松手的这一刹那间隙，浓雾中传来‘空’一声带着得意笑意的“再见咯~”，紧接着，他的气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等！”魈疾呼一声，和璞鸢扫出清风，试图驱散迷雾。
但这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只是两三秒的时间，浓雾便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原地，只剩下魈，和吓得瑟瑟发抖、脸上还挂着泪珠的派蒙。
那个顶着空的脸的冒牌货，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呜……哇——！”派蒙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飞过来紧紧抓住魈的衣角，语无伦次，“魈！呜呜呜……他、他真的不是旅行者！那个眼神……好可怕！旅行者……旅行者到底怎么了？！他的身体被坏人占了吗？我们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魈站在原地，握紧的双拳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万分之一的焦灼与恐慌。
噩梦……成真了？
空真的出事了？在他的身体被占据的那一刻，他是否感受到了痛苦？是否如同梦中那般……
魈不敢再想下去。
那股不好的预感，如同最阴湿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的冰冷。必须立刻行动。
“别哭了。”他声音依旧冷硬，但对着派蒙，还是稍微放缓了一丝语气，“此事诡异，绝非寻常。我需立刻禀报帝君。”
他看向璃月港的方向，目光沉重。
“走，去找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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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远离荻花洲的某处密林深处。
一道身影踉跄着从微弱的光晕中跌出，狼狈地撞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
“咳……妈的！”‘空’——或者说，占据了他身体的异世灵魂——捂着被撞疼的肩膀，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满是郁闷和不爽。
“搞什么啊！那个绿毛鸟人！直觉这么准的吗？”他啐了一口，揉着依旧发痛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魈刚才恐怖的握力带来的青紫，“差点就被他捏碎了！不是说好了仙人都很迟钝的吗？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他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原神同人小说，哪个穿越者不是顺风顺水，顶着空或者荧的身体，轻松获得众角色的信任和爱慕，开后宫、收神器、吊打天理，走上人生巅峰？
怎么轮到他，才过来没多久，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只是在魈面前晃了一下，说了不到十句话，就被当场拆穿？甚至还差点被物理超度？
这剧本不对啊！
他喘匀了气，靠在树干上，意识缓缓沉入一片奇异的空间——那是属于这具身体意识深处的‘囚笼’。
四周是黯淡的、仿佛星光都无法透入的深海。而在最中央，一个巨大而温暖的金色光球静静悬浮着，如同沉睡的太阳，散发着柔和却坚韧的光芒，将内部的景象隐约勾勒。
光芒之中，真正的空正静静漂浮着。
他双目紧闭，长长的金色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面容安详得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他平日里束成辫子的长发此刻完全散开，如同流淌的黄金瀑布，柔顺地铺陈飘散在光晕之中，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甚至带上了一种易碎的透明感。
占据者凑近了几步，近乎痴迷地隔着那层坚固的光球壁垒，凝视着里面沉睡的灵魂。他伸出手，近乎贪婪地抚摸着光球的外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他自身格格不入的温暖又强大的力量。
“啧……”他发出意味不明的咂嘴声，眼神复杂。
“玩游戏的时候，只觉得你长得确实不错，是主角该有的样子。”他低声自语，声音在这片意识空间里回荡，“但真正进入这个世界，用这双眼睛近距离看你……才发现……”
他的手指在光壁上缓缓滑动，仿佛在勾勒空沉睡的轮廓。
“这张脸，这身体……比屏幕上看到的，要动人太多了。真是……让人嫉妒啊。”
明明拥有这样的资本，却只知道到处帮忙、打怪、寻亲，真是不懂得利用。
不过没关系，现在归他了。
想到这里，占据者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混合着贪婪和自负的笑容。虽然出师不利，被那个魈上仙识破，但他可不是毫无准备的。
“没关系……”他对着光球中沉睡的空，如同恶魔低语，“你就继续好好睡吧，最好永远别醒来了。”
“虽然被发现了有点麻烦，但我可是有‘金手指’的人啊。这具身体的力量，这个世界的机缘，还有那些强大的、美丽的角色们……他们最终都会属于我。”
“至于你？”他轻笑一声，带着十足的轻蔑。
“就永远困在这里，当我的垫脚石吧。”
意识抽离，回归现实。
‘空’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模仿来的、看似阳光的笑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璃月港走去。
“哼，魈？钟离？就算你们发现了又如何？只要这具身体还在我手里，你们又能奈我何？”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