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重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扫过众人脸上毫不掩饰的猜疑,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吕轻言那张依旧挂着浅笑的脸上。
“九窍腐心莲。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此行目标,是沼泽深处一株即将成熟的奇药,由一头堪比筑基后期的腐皮鳄王守护。
”他加重了语气。
“孟坊主许诺,只要杀了那头畜生,取回莲花,除了凝碧丹,每人可再得一万灵石。
”重赏之下,空气中压抑的气氛略微松动了些。
红姑脸上的凝重化为一丝贪婪,吕轻言则抚掌赞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值得冒此奇险。
”他嘴上这么说,却与红姑交换了一个极快的眼神。
洪玄低垂着眼帘,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石重对莲花的功效描述得含糊其辞,反而对那头腐皮鳄王的实力反复强调。
这不像是来采药的,更像是来屠兽的。
莲花,怕只是一个让队伍卖命的幌子。
队伍再度启程,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脚下的黑泥偶尔会传来轻微的蠕动感,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
浑浊的水面下,巨大的阴影一闪而过,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空气里的毒瘴愈发浓重,一丝丝地侵蚀着众人的神智。
行进中,一直沉默的斗篷人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一道伪装成焦黑枯藤的东西,毫无预兆地从泥浆中暴射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斗篷人身上的护体灵光应声而碎。
那枯藤的尖端竟是一张布满细密倒钩的口器,瞬间洞穿了他的胸膛,猛地向后一扯。
“救我!”斗篷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哑的呼救,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拖向泥潭深处。
“畜生!”石重反应最快,怒吼一声,一柄厚重的土黄色飞剑悍然斩下。
红姑与吕轻言也同时出手,粉色毒雾与数道风刃紧随其后。
轰!攻击精准地命中,泥浆炸开,腥臭的绿色血液四溅。
那条枯藤被斩断了半截,可斗篷人的身影却已彻底消失在翻涌的泥浆里,连一个气泡都没冒出来。
队伍的平衡,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巨石上休整时,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我来布置警戒法阵。
”吕轻言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取出一叠阵旗,在巨石周围忙碌起来。
洪玄盘膝坐在一角,看似在调息恢复,神念却牢牢锁定着吕轻言的每一个动作。
就在一处背对众人的角落,吕轻言将最后一枚阵旗打入地下。
那不是阵旗,而是一枚寸许长的漆黑阵钉,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
阵钉没入泥土的瞬间,一股微弱至极,却充满了凋零与死寂的气息一闪即逝。
洪玄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股气息,与他道胎中的“葬生”神通,竟有几分相似。
穿过一片由骸骨组成的密林,一座由无数巨兽骨骼堆砌而成的惨白小山,出现在众人眼前。
山丘顶上,一头体型超过十丈的巨鳄正伏地沉睡,它浑身覆盖着仿佛腐烂了千年的厚皮,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正是腐皮鳄王。
而在它腹下,一株妖异的黑色莲花正静静生长。
莲花共有九个孔窍,随着鳄王的呼吸,有规律地开合,每一次吞吐,都让周围的死气变得更加浓郁。
九窍腐心莲。
“准备动手!”石重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决然,“我主攻,红姑、吕轻言,你们从两侧骚扰,王二,你用阵法策应!”他全身法力鼓荡,土黄色的灵光透体而出,显然准备拼命了。
“动手!”随着他一声暴喝,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直扑沉睡的鳄王。
可就在他动手的刹那。
吕轻言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双手猛地掐诀,对着地下狠狠一按。
“起!”他之前埋下的那枚黑色阵钉,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乌光。
一股强烈的刺激信号,并非攻向任何人,而是沿着地脉,瞬间传遍了整片腐尸沼。
轰隆——!整片沼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一头沉睡万载的巨兽,苏醒了。
吼!!!
它并非被惊醒,而是巨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它身下的黑泥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条粘稠的触手,疯狂地钻入它的血肉,贪婪地吸食着它的精血与妖力。
与此同时,那株九窍腐心莲像是吃了绝世大补药,猛地暴涨开来。
无数漆黑的根须如狂舞的魔蛇,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地缠向山丘上的每一个人。
“哈哈哈哈!”吕轻言见状,发出了癫狂的大笑。
他指着正在被沼泽吞噬的鳄王,又指着惊骇欲绝的石重和红姑,脸上满是病态的快意。
“孟坊主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莲花!”“
他要的,是这莲花在吞噬了足够多的高阶血肉后,结出的至宝——腐神元胎!”
“而我们,包括这头畜生,都只是元胎的养料!”
吕轻言癫狂的笑声,成了这场死亡盛宴的开幕曲。
轰隆隆!
整片腐尸沼泽彻底活了。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黑泥,而是化作一片不断蠕动、收缩的血肉。
无数焦黑的枯木从泥沼中拔地而起,它们扭曲着,伸出千万条手臂般的枝干,抓向天空。
天穹之上,不知何时聚拢了厚重的铅云,下起了腥臭粘稠的血雨,每一滴雨水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护体灵光上,滋滋作响。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红姑那身火红长裙瞬间被数十根破土而出的漆黑根须缠住。
根须顶端裂开,露出布满倒钩的口器,疯狂地撕咬着她的护体灵光,每一次撞击都让灵光黯淡一分。
她媚眼中的风情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与怨毒。
“吕轻言!你这个疯子!”
石重的情形同样不妙。
作为主攻手,他距离那头正在被吞噬的腐皮鳄王最近,也承受了最猛烈的攻击。
鳄王痛苦的咆哮震得他气血翻涌,而从鳄王身下蔓延出的根须,每一根都粗壮如蟒,带着沛然巨力,抽得他那柄厚重的土黄飞剑哀鸣不止。
他全身灵光暴涨,却只能在根须的狂潮中勉力支撑,左支右绌。
“孟常许诺,谁能活下来,谁就能得到一切!”
吕轻言悬浮在半空,他脚下升起一朵由根须编织成的黑色莲台,将他与下方的混乱隔绝开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两人,脸上满是欣赏的快意。
“两位,努力活下去吧,你们的挣扎,能让元胎变得更完美。”
沼泽的意志,暴虐,饥渴,混乱。
可在洪玄的感知中,这一切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秩序。
他的道胎之内,“葬生”神通所化的那枚烙印,正与这片天地的凋零法则产生着共鸣。
他能“看”到,那些狂舞的根须并非胡乱攻击。
它们像追逐血腥味的鲨鱼,精准地扑向法力波动最剧烈,气血最旺盛的目标。
石重是风暴的中心。
红姑是次一级的目标。
而他自己,因为功法内敛,气息微弱,在这片狂暴的“生命场”中,竟如同一块不起眼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