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站在一个幽深的狭长的胡同中,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垃圾桶,垃圾桶的垃圾都已经满满的了,还有不少垃圾堆放在外面,所以气味很难闻。
他站在一个楼房的一侧,靠近他的楼房上面,时不时传来笑声。
今天是节日,共和联邦日,代表人类新生的开始,也是家庭团聚的日子。
以往这个时候,陆然总会早早地陪着阿婆在厨房忙活,一起准备好满满一桌饭菜。哪怕饭桌上只有他们祖孙二人,阿婆也从不含糊,总说:“只有把桌子摆满了,往后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富足。”
陆然记得那个时候阿婆最喜欢做的一道菜叫做孜然肉片。
那也是他自己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不过肉贵,只有过节的时候阿婆才会做。
但是今年的过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也没有人帮他做肉片,他再也吃不到那种味道的菜了。
远处的灯光斜斜地刺过来,在前方的路面上拖出一道晃眼的光带。
突然,“吱嘎——”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寂静,一辆汽车在胡同口停住,紧接着,车门被“咔嗒”一声推开。
陆然从过道的阴影里悄悄探出头。率先下车的是个中年男人,头上扣着顶圆顶小帽,身上裹着一件臃肿的黑色大衣。
他身旁紧跟着一个女人,也穿了件长大衣,却露着一截大腿;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垂在肩头,脸上的粉底涂得雪白,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亮。
男人显然喝多了,脚步虚浮地晃着,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女人身上。
等两人关上车门,脚步踉跄地朝通道里走时,隐在黑暗中的陆然才动了动,脚步放得极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男人眯着眼,脚步虚浮地在楼梯上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挪到三楼。
他走到在303房间门口停下,一只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房门。
他时不时侧过肥硕的脑袋,往身旁女人脸上凑着亲一口,油腻的胡茬蹭得女人笑个不停,笑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屋里的灯被按亮的瞬间,一股沉闷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家具歪歪扭扭地摆着,地上散落着废纸和塑料袋,整个房间又乱又脏,像是许久没人住过。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男人立刻急不可耐地把女人按在墙上,粗糙的手已经伸过去扯她的大衣。
“啊啊啊……别这么急嘛,等等,先去洗个澡呀。”女人半推半就,声音娇软。
“一起洗……嘿嘿。”男人的声音含糊不清,满是酒气,说着就搂着女人往浴室的方向挪,两人拉拉扯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浴室门口。
客厅没开灯,黑暗恰好成了最好的掩护,陆然出现在门后阴影里。
可是就这两人就要到达浴室,这个中年男人脱掉上衣露出裸露的上身的时候,陆然眯起了眼睛,因为他在这个男人的胳膊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纹身,那像是净化协会的标志,两个双螺旋的基因图案。
图案线条和纹路确实和进化协会的标志一模一样。
可仅凭这一点,他还是没法确定这个男人就真的是进化协会的人。
就在陆然琢磨的间隙,两人已经进了浴室,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
他不再犹豫,走进了客厅,捡起中年人之前放在地上的包,轻轻拉开拉链。
包里的东西很杂:一沓叠得不算整齐的联邦币,几个贴着模糊标签的小玻璃瓶,还有些揉得皱巴巴的纸片和没用的杂物。
陆然飞快地在里面翻找,却没看到任何能和进化协会扯上关系的东西,没有徽章,没有加密文件,没有任何关于进化协会的东西。
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在房间里继续搜寻。
屋子比刚才乍看时更乱,墙角结着薄薄的蛛网,家具上蒙着一层均匀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好好打理过,确实不像是常有人居住的地方。
陆然在房间里又仔细搜了一圈,翻遍了桌子抽屉和墙角的纸箱,依旧没找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心底的焦躁渐渐压过了冷静,耐心像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抽走,最后彻底耗尽。
他抬眼瞥了眼浴室紧闭的门,里面的水声和嬉笑声还隐约传来。
深吸一口气后,他脚步放轻,静静走到餐客厅中央,伸手拿起桌上一个硬纸盒,接着,他猛地扬起手臂,将盒子重重砸向浴室门。
“咣当——!”
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浴室里的水声瞬间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女人受惊的尖叫。
“谁啊?!”中年男人的吼声紧接着传来,带着酒后的暴躁和被打断的恼怒。
外面没有任何回应。
陆然就站在离浴室门不远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像尊沉默的石像,只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几秒钟后,浴室门“咔嗒”一声被拉开,裹着一条松垮浴巾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头发还滴着水,脸上满是怒意,可屋里没开灯,昏暗中他一时没看清陆然的位置,只能眯着眼在客厅里扫了一圈,嘴里骂骂咧咧的,转身就往墙角的开关走去,“啪”地一声按下,顶灯骤然亮起,刺眼的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客厅的灯骤然亮起,光线瞬间填满整个空间,站在屋子中央的陆然再也藏不住身形,清晰地暴露在中年男人眼前。
男人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向后踉跄着退了两步,酒意都醒了大半,声音发紧:“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陆然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副暗红色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遮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男人盯着那副面具,眼睛微微睁大,眉头拧成一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敢说出口。
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后退,同时强作镇定地扬高声音:“你到底是谁?要是不说清楚,我……我就报警了!”
“如果你不想死得这么快,最好别轻举妄动。”陆然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淬了冰,瞬间压下了男人的虚张声势。
就在这时,浴室里传来女人带着慌乱的叫喊:“外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啊?”
“没事,你在里面待着就行!”男人朝着浴室方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捡起一旁地上的外套,可话音刚落,他突然僵在原地,四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住,半点都动不了了,外套也掉在地上。
陆然缓步上前,走到男人身边时,抬脚轻轻一勾,就把对方掉在地上的外套踢到了几米外的墙角。
那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鼓囊囊地塞着通讯器,还有一把露出半截的手枪。
这一下彻底击垮了男人的侥幸。
他脸上的慌乱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强装镇定,声音发颤地朝着陆然哀求:
“这位大哥!钱,我有钱!卧室抽屉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张卡,那是我所有积蓄,差不多十八万联邦币!您都拿走,全都拿走!”
陆然却像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微微俯身,伸手抬起男人的左手臂,指尖轻轻拂过他小臂内侧的皮肤。
那里有一个淡青色的纹身,线条扭曲却清晰,正是进化协会的会标,和他记忆里的图案分毫不差。
男人见他盯上了纹身,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虽然动不了,嘴巴却不停歇地哀求着,连语气都带着哭腔:“大哥!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就是个小喽啰,根本不算什么!我上有七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养,下还有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等着我回家啊!”
陆然松开男人的手臂,缓缓抬起头。
冰冷的面具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遮住了他的表情,唯独面具下那双眼睛,此刻阴沉的盯着男人。
被这双眼睛盯上的瞬间,男人喉咙里的哀求猛地卡住,瞬间噤了声。
浴室里的女人似乎也察觉到外面的不对劲,哗哗的水流声突然停了。
没过多久,浴室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她裹着一条浴巾探出头,刚瞥见客厅里对峙的场景,一声短促的尖叫还没完全出口,就吓得猛地关上门,连带着门锁都被她慌乱地扣上。
陆然完全没理会浴室里的动静,目光重新落回中年人身上:“你是进化协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