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的问询步步紧逼。
“为何他失踪的部队,会被记录为‘与敌偕亡’?又是谁,在他‘殉国’之后,冒领了我那五百袍泽的抚恤与战功?!”
他猛地向前一步,气势逼人!
“还有!”
“为何三年来,朝廷拨给北境,用于修缮‘长城鼎建’的三十万两白银,如同石沉大海,不见踪影?!以至于北境防线,处处糜烂,破败不堪!”
“于尚书,你身为兵部主官,敢不敢,当着陛下的面,给天下人,给我北境数十万将士,一个交代?!”
一字一句,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易泽的胸口。
每问一句,周望的脚步都更向前迈一步。
他的怒火,结结实实砸在了易泽脸上,也延烧到了朝堂之上所有人的身上。
易泽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把火,不仅没有烧到宁家,反而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烧回到了他自己,乃至他背后整个势力的身上!
而那些跪在地上的年轻军官,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一个个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们被人当猴耍了!
他们为了一个叛徒的儿子,竟在金銮殿上,逼宫陛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太极殿内,鸦雀无声。
之前还咄咄逼人的巫晏竺等人,此刻全都成了哑巴,一个个面如死灰,如坠冰窟。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还看不出来,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宁家,针对皇后的惊天阴谋!
而阴谋的核心,那个所谓的“忠烈之后”,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
何岁缓缓地,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眸中,却已是寒霜遍布,杀意凛然。
那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巫晏竺、易泽,以及所有参与此事的大臣。
最终,落在了那个烂泥般的陈凡,以及他背后的主谋身上。
【演得不错。】
【剧本很精彩,反转也很刺激。】
【只是,你们是不是忘了。】
【这出戏的导演,是朕!】
他缓缓走下御阶,那明黄色的龙靴,每一次踏在冰冷的金砖上,都像死神的脚步声,敲在所有阴谋者的心头。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了周望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那伤痕累累的肩膀。
“定北侯,辛苦了。”
何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度。
“大玥,没有忘记你们的血。”
“朕,更没有忘。”
“此事涉及我大玥数十万将士心与血,朕不惜代价,也一定会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养心殿内,上等的龙涎香氤氲成一团无形的暖帐,将殿外深秋最后一缕萧瑟的寒意,温柔地拒之门外。
宁白露端坐于何岁身侧的紫檀软榻之上。
她手中捧着一盏温热的白玉茶盏,那细腻温润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始终无法驱散她心底深处,那一丝丝盘踞不散的、名为后怕的寒意。
不久之前,宫门前那场滔天的风波,犹在眼前。
登闻鼓被擂得震天动地的闷响,仿佛此刻依旧在她的耳畔一下下地回荡。
那一声声,都不像是敲在鼓面,更像是用千钧重锤,狠狠地、反复地敲击在宁家那传承百年的清誉之上。
此刻静坐于此,回想起来,依旧让她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若非何岁在第一时间便以雷霆之势,乾纲独断,将那汹涌的舆情风波强行压下,她恐怕已经准备动用宁家最后的底牌,与那藏在幕后的黑手,行玉石俱焚之举了。
“陛下……”
她轻启朱唇,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
那双总是清冷如深秋寒潭的凤眸之中,终是藏不住一缕如轻烟般飘摇的忧色。
“青萍他……性子太过耿直刚烈,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此次,怕是落入了别人精心布置的死局之中,臣妾……是臣妾无能,未能提前察觉,累及陛下。”
何岁放下手中那支沉甸甸的朱批御笔,转过头。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那张因忧虑而略显苍白的绝色容颜上,眼底不见丝毫焦灼,反而噙着一抹仿佛在欣赏一场大戏即将开幕的、饶有兴味的笑意。
“梓潼,莫急。”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能瞬间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
何岁伸出手,将她那微凉的柔荑整个包裹于自己温热的掌心,用指腹在那光洁细腻的肌肤上,不轻不重地轻轻摩挲着。
那份独属于他的、沉稳如山岳的力量,顺着肌肤相触之处,缓缓流淌进她的心田,熨平了她心底所有的褶皱与惊惶。
“朕问你,一头饿狼,和一头披着羊皮的饿狼,哪个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