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破庙门槛时,林婉清正用云娘药箱里剩下的金疮药给苏绾绾包扎手腕。药膏触到色血痂,小姑娘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梗着脖子没哼一声,只是死死盯着墙角那几株还魂草。
“先生,这草真能养蛊?” 青禾蹲在草堆前,小手捏着片叶子翻来覆去地看,“我听村里的老人们说,养蛊的人都会把毒虫埋在草底下,等草开花了,蛊就成了。”
林婉清往她手里塞了块干粮,目光落在那几株泛着油光的草叶上:“别碰。这草的根须会顺着血腥味钻,沾在皮肤上就甩不掉了。” 她想起云娘药箱里的白色粉末,突然抓起株还魂草,往粉末里一浸 —— 草叶瞬间变得乌黑,边缘还冒出了细小的泡沫。
苏绾绾的眼睛亮了:“这是相生相克的道理!就像黄连能解巴豆的毒!” 她突然想起什么,往账册里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每次运女童前,莲花教都会大量收购还魂草,说不定这草就是控制她们的关键。”
破庙外传来车轮碾过石子的声响,林婉清示意两个孩子躲进阁楼。她抓起软剑藏在门后,透过门缝看见辆马车停在庙门口,赶车的是个面生的老汉,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里面的客人,要搭车进城吗?” 老汉的声音嘶哑,像含着块滚烫的石头,“再晚些,城门就关了。”
林婉清的手按在剑柄上,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她突然想起柴房外那个放箭的黑影,虽然刻意压低了嗓音,尾音的颤音却一模一样。
“不必了。” 林婉清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去,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沙哑,“我们是走亲戚的,等天亮些再走。”
马车在门口停了片刻,突然传来 “咔嗒” 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掰断了箭杆。林婉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软剑的手沁出了汗 —— 对方在试探。
“那老汉的马蹄铁是新换的。” 阁楼上传来苏绾绾的低语,声音压得极低,“而且马蹄印是往南去的,根本不是进城的方向。”
林婉清的目光扫过马车车轮,果然在泥地上看见片新鲜的木屑,和书院藏书阁烧毁的房梁材质一模一样。看来对方早就知道她们在破庙,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动手。
马车最终还是走了,车轮声越来越远,却在街角拐了个弯,没真的离开。林婉清松了口气,转身往阁楼走时,发现青禾正用木炭在账册的空白页画画,笔尖勾勒出的莲花图案,竟和云娘围裙上的绣纹分毫不差。
“你见过这个?” 林婉清指着画稿,指尖微微发颤。这图案比箭镞上的 “月” 字更隐秘,花瓣里藏着的不是字,而是个极小的蛇形纹路 —— 那是青莲阁的护教图腾,除了核心弟子,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青禾的笔尖顿了顿,小脸上掠过丝慌乱:“是…… 是我娘绣在我肚兜上的。” 她突然往怀里摸了摸,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布包,打开来是半块绣着蛇纹莲花的绸缎,“她说等我遇到画得出另一半的人,就把这个交给他。”
林婉清的呼吸猛地一滞。布包上的绸缎和母亲留下的手帕是同一块料子,显然是从完整的绣品上撕下来的。她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母亲的遗物,将两块布料拼在一起 —— 正好组成朵完整的莲花,蛇形纹路在花心盘成个 “婉” 字。
“你娘是谁?” 林婉清的声音发颤,握着布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青禾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布包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我娘说她叫莲心,是个药女。五年前把我送到亲戚家,说去寻我爹,再也没回来……”
莲心?林婉清的脑子 “嗡” 的一声。这个名字在十五年前的青莲阁,几乎无人不知 —— 那是母亲的贴身侍女,据说在大火里为了保护师父的手稿,被烧得面目全非。
原来青禾是莲心的女儿。难怪她能画出青莲阁的图腾,难怪云娘总对她格外照顾。
“先生,我们得赶紧走。” 苏绾绾突然把账册往布包里一塞,银匕首在晨光里闪了闪,“那马车肯定是在等援兵,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婉清把两块布料收好,往阁楼外看了眼。街角的马车还在,只是赶车的老汉换成了个灰衣人,正往破庙的方向张望。她突然想起顾寒舟说的 “三日后莲花崖”,现在看来,对方根本没打算给她们三天时间。
“从后门走。” 林婉清指着神像后面的窄门,那是云娘鞋底地图上标注的密道,“去镇上的回春堂。”
苏绾绾的脚步顿了顿:“去药铺做什么?王掌柜不是和莲花教一伙的吗?”
“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林婉清往腰间缠了圈布条,压住还在渗血的伤口,“而且他裤脚的还魂草是新鲜的,说明最近见过运草的人。”
密道又暗又窄,仅容一人通过。青禾走在最前面,手里攥着半截木炭,遇到岔路就往墙上画个小小的莲花 —— 这是莲心教她的记号,说万一走散了,跟着莲花就能找到彼此。
苏绾绾扶着林婉清走在后面,小姑娘的手劲不小,每次遇到陡峭的台阶,都能稳稳地托住她的胳膊。“先生,你说我爹会不会也像青禾娘一样,其实是好人?” 她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那些账册上的印章,说不定是被逼着盖的。”
林婉清想起账册最下面那封信,“月在深宫,莲生暗涌” 八个字力透纸背,绝不是被逼着写的。但她没说破,只是拍了拍苏绾绾的手背:“到了莲花崖,就都清楚了。”
密道的出口藏在镇外的芦苇荡里,拨开半人高的苇草,就能看见回春堂的后墙。药铺的烟囱正冒着烟,混着股浓郁的草药味飘过来,林婉清的鼻尖动了动 —— 除了常见的当归、甘草,还有股极淡的甜腥气,是还魂草特有的味道。
“我去敲门。” 苏绾绾把银匕首藏在袖管里,正了正衣襟,“就说抓药,看他什么反应。”
林婉清拉住她,往墙角指了指。那里堆着些刚晒好的草药,其中捆还魂草的绳子是新换的,绳结的打法和书院灰衣人腰间的一模一样。看来王掌柜不仅和莲花教勾结,还在帮他们处理还魂草。
药铺的门板刚卸下两块,王掌柜就从里面探出头来。他的眼圈发黑,下巴上冒出了青茬,看见苏绾绾时,眼神明显慌了一下,手不自觉地往柜台下面缩。
“小姑娘要买什么?” 王掌柜的声音发颤,手里的戥子摇摇晃晃,“我这刚开门,好多药还没整理好呢。”
苏绾绾往柜台前凑了凑,故意露出手腕上的伤:“我娘心口疼,要两钱丹参。对了,昨天来抓药的张婶说,你这儿有种特效金疮药?”
王掌柜的脸色白了,抓药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没、没有…… 她记错了……” 他的指甲缝里沾着点青绿色的汁液,和还魂草的颜色一模一样,“丹参在那边,你自己拿吧,我去给你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林婉清从后门绕了进来,软剑 “唰” 地架在他脖子上:“王掌柜,别来无恙?”
王掌柜的腿一软,手里的药秤 “哐当” 掉在地上,铁盘在青砖上滚出老远。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林婉清腰间的锁链,突然 “扑通” 一声跪了下来:“先生饶命!我都是被逼的!”
“被逼着往书院的井里投毒?” 林婉清的剑尖往下压了压,划破了他脖子上的油皮,“还是被逼着帮莲花教运还魂草?”
“是七护法!” 王掌柜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像条被扔在岸上的鱼,“他说我要是不照做,就把我儿子卖到西域去挖盐!我也是没办法啊!”
青禾突然从门后走出来,手里举着株还魂草:“你认识这个吗?五年前往我们田里撒草籽的,是不是你?”
王掌柜的目光落在草叶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婉清用剑鞘抵住了喉咙:“说清楚!山神庙那边藏着什么?”
“山神庙……” 王掌柜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明日午时…… 他们要在那里祭莲台……” 他突然抓住林婉清的裤脚,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烧书院是假的!那都是为了把你们逼出来!抓你们去祭莲台才是真的!”
苏绾绾的手猛地按在账册上,指尖划过其中一页:“祭莲台是不是用女童的血?就像账册里记的‘以血养莲,花开见佛’?”
王掌柜的头点得像捣蒜,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滴在柜台上的药碾子里:“是莲花教的规矩!每开一次莲台,都要献祭三个属龙的女童,说这样才能让教主长生不老……”
“胡说!” 林婉清的剑尖又压了压,“莲花教的根本教义是‘众生平等’,什么时候变成邪门歪道了?”
王掌柜突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种诡异的狂热:“是圣女说的!她说这是新的教义,只要跟着她,就能成仙!” 他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布偶,上面绣着朵莲花,花心缝着颗红豆,“你看,这是圣女赐的,说能保平安。”
林婉清的目光落在布偶的针脚上,突然想起云娘步摇里的纸条 ——“月已入宫,莲种江南”。这针脚和顾寒月小时候绣荷包的手法一模一样,都是把线头藏在花蕊里,绝不露在外面。
“这个圣女…… 是不是姓顾?” 林婉清的声音发紧,眼角的莲花胎记突然开始发烫,比前几次都要厉害。
王掌柜的眼睛亮了,像是提到了什么天大的荣耀:“是!圣女叫顾寒月!七护法说她是从天上下凡的,能听懂花草的话,还能让还魂草开花结果……”
“放屁!” 苏绾绾突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药架,瓷瓶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脆响。她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指着王掌柜的鼻子骂道,“我娘就是被你们这群疯子抓去的!你们不得好死!”
药架倒下的瞬间,林婉清瞥见墙后露出块深色的木板,和周围的青砖颜色明显不同。她用剑鞘拨开散落的药草,发现木板上有个莲花形状的锁孔 —— 和云娘药箱的锁孔一模一样。
“钥匙在他身上。” 林婉清用下巴指了指王掌柜的腰间。那里挂着串钥匙,其中一把的形状正好是莲花。
苏绾绾一把抢过钥匙,插进锁孔用力一拧。“咔嗒” 一声轻响,木板应声而开,露出个黑沉沉的暗格。一股混杂着脂粉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三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暗格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女童衣物,从襁褓婴儿的小袄到半大姑娘的布裙,花花绿绿的堆了半墙。每件衣服上都绣着朵莲花,只是花瓣的数量各不相同,有的三瓣,有的五瓣,最多的那件有九瓣,针脚格外细密。
“这是……” 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从衣服堆里翻出件眼熟的小褂,上面绣着只小兔子,“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我一直以为丢了……”
林婉清拿起件九瓣莲花的裙子,布料是上好的云锦,和云娘包袱里的绸缎一模一样。裙摆的暗袋里藏着张纸条,上面用胭脂写着个 “月” 字,旁边还有行小字:“第三十六个,已送往西域。”
第三十六个?林婉清的心沉到了谷底。账册里记录的失踪女童,正好是三十五个。看来这暗格里的衣物,就是她们最后的痕迹。
“这些衣服……” 苏绾绾的声音发颤,她认出其中件水绿色的襦裙,是母亲去年生辰时给她做的,“怎么会在这里?”
王掌柜的头垂得更低了:“都是七护法送过来的…… 说这些是‘祭品’的遗物,让我好生收着,等祭完莲台就烧了给她们‘引路’……”
林婉清突然注意到暗格最里面的木架上,摆着个黑漆匣子。她伸手把匣子够出来,发现锁扣是打开的,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缕头发,用红绳系着,每缕头发下面都压着张小纸条,写着姓名和生辰八字。
其中一缕头发又黑又粗,下面的纸条上写着 “苏绾绾,甲辰年三月初七”。
“他们连我的生辰八字都知道!” 苏绾绾的银匕首 “当啷” 掉在地上,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药柜上,“我娘肯定早就发现了,所以才让我躲到书院来……”
林婉清把头发和纸条收好,指尖触到匣底的凹槽,突然意识到这匣子的尺寸和云娘药箱里的空木匣正好吻合。看来云娘早就知道暗格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们。
药铺外突然传来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林婉清示意两个孩子躲进暗格,自己则握紧软剑,悄悄走到门口 ——
一个灰衣人倒在台阶下,后心插着支箭,箭镞上刻着的 “月” 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街角处,顾寒舟的身影一闪而过,黑色的衣摆在风里划出道残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他为什么要帮她们?林婉清的心里打了个结。如果顾寒舟真的想抓她们去祭莲台,根本没必要杀这个灰衣人;可如果他想保护她们,又为什么要设下莲花崖的圈套?
“先生,你看这个!” 暗格里的青禾突然喊了一声,手里举着块从衣服堆里翻出来的布料,“上面有地图!”
林婉清凑过去一看,布料的边角绣着山神庙的轮廓,庙后的莲台位置用朱砂标了个红点,旁边还画着条蜿蜒的细线,像是条密道。更重要的是,在红点旁边写着行小字:“月在此,莲花开。”
月在此?顾寒月会去山神庙?
王掌柜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药碾子就往林婉清头上砸:“你们都得死!谁也别想坏了圣女的大事!”
林婉清的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的同时,软剑反手一挑,精准地挑断了他的手筋。王掌柜惨叫一声,药碾子 “哐当” 落地,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像条断了的绳子。
“把他捆起来。” 林婉清用剑鞘指着墙角的麻绳,“等官府来了交给他处理。”
苏绾绾和青禾七手八脚地把王掌柜捆在柱子上,嘴里还塞了块破布。小姑娘们的动作虽然笨拙,却透着股狠劲,尤其是青禾,在王掌柜的腿上狠狠踹了两脚,像是在发泄五年的怨恨。
药铺的门板突然被风吹得 “吱呀” 半晌,林婉清抬头看见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她把暗格里的衣物和账册都塞进布包,又往怀里揣了把从药架上抓的草药 —— 其中就有能解还魂草毒的黄连和甘草。
“我们去山神庙。” 林婉清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能让他们再害人了。”
苏绾绾往银匕首上抹了点黄连汁,眼神里的恐惧被决绝取代:“我爹藏了十年的证据,不能白白浪费。”
青禾把那株还魂草揣进怀里,小手攥得死紧:“我要问问他们,我爹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三个身影走出药铺时,阳光正好
药铺门板在身后 “吱呀” 合拢时,林婉清听见青禾怀里的还魂草发出细微的声响。那株草不知何时展开了蜷缩的叶片,青绿色的脉络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是有血液在里面流动。
“先生你看!” 青禾突然停住脚步,小手捧着草叶凑到林婉清面前,“叶尖上有露珠!”
林婉清低头看去,草叶顶端的露珠泛着诡异的蓝,滴在地上的瞬间,竟腐蚀出个针尖大小的坑。她突然想起王掌柜说的 “圣女能让还魂草开花结果”,难道这草真能被人操控?
苏绾绾往露珠上撒了点黄连粉,滋滋的声响里,蓝色渐渐褪去:“看来账册里写的‘以药制草’是真的。” 她把地形图往布包里塞了塞,指尖划过其中标注的红点,“山神庙的莲台周围肯定种满了这东西,得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回破庙的路上,她们顺道去了趟镇外的废弃窑厂。苏绾绾说这里藏着父亲去年埋下的兵器,是给对抗莲花教的义士准备的。窑洞口的杂草被人踩过,新鲜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深处,像是刚有人来过。
“小心点。” 林婉清的软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扫过腰间的锁链,带起阵刺痛。锁扣上的莲花纹沾着干涸的黑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和药铺暗格里那缕头发下的纸条颜色如出一辙。
窑厂深处堆着十几个木箱,最上面的箱子已经被撬开,里面的朴刀少了三把。苏绾绾蹲下身检查脚印,眉头越皱越紧:“是莲花教的人。这鞋印和书院杀手的一模一样,都是特制的厚底靴。”
林婉清的目光落在箱底的布甲上。那些甲胄用粗麻布缝制,夹层里垫着厚棉,虽然比不上官兵的铁甲,却能挡住寻常刀剑。她突然想起云娘药箱里的金疮药,往布甲上倒了些 —— 药膏渗入布料的瞬间,竟浮现出淡淡的莲花纹路,和青莲阁的护教图腾分毫不差。
“这些是……” 苏绾绾的手指抚过布甲上的纹路,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旧物,“我爹说过,这是青莲阁的防身甲,当年他就是靠这个从大火里逃出来的。”
青禾已经开始调配草药。她把黄连、甘草和几种不知名的野草捣在一起,墨绿色的汁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涂在布甲上会形成层黏腻的薄膜。“我娘教过我,这种药膏能防蚊虫,说不定也能挡住还魂草的根须。” 小姑娘的鼻尖沾着草汁,像只沾了露水的小兽。
搬运布甲时,林婉清发现最底下的箱子里藏着个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几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女子都梳着双丫髻,眉眼间带着几分相似 —— 是失踪的女童。每张画像右下角都标着日期,最新的那张画的是青禾,日期就在三个月前。
“他们早就盯上我们了。” 林婉清的指尖划过画像上的莲花印章,突然注意到青禾母亲莲心的画像。画中女子的腰间系着块玉佩,形状和云娘那半枚刻着 “月” 字的一模一样,只是图案是完整的莲花。
破庙里的炊烟在暮色中升起时,女学员们已经聚集在阁楼。这些姑娘最大的不过十六岁,最小的才十二,却都握着从窑厂找到的兵器,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种豁出去的决绝。
“都把药膏涂在袖口和领口。” 苏绾绾挨个检查布甲上的药膜,银匕首在手里转得飞快,“等会儿出发时走密道,谁要是跟不上,就往路边的石缝里躲,那里有我做的记号。”
青禾正给个矮个子学员包扎手腕。那姑娘的手在搬运布甲时被木刺扎了,血珠渗出来的瞬间,青禾怀里的还魂草突然剧烈抖动,叶片直指伤口的方向。
“这草真能闻见血腥味!” 矮个子学员吓得往后缩,却被青禾按住了手,“别怕,涂了药膏就没事了。” 小姑娘往伤口上抹了点草药汁,血珠立刻止住了,边缘还泛起层淡淡的白沫。
林婉清坐在供桌旁磨剑。青石剑台被磨得光滑,剑面倒映出她眼角的莲花胎记,在烛火下泛着暗红。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每磨一下,就往剑身上涂些草药汁 —— 那是云娘药箱里剩下的金疮药,混了点还魂草的汁液。
“先生,你看这锁链。” 苏绾绾突然凑过来,指着林婉清腰间的锁链。锁环上的毒痕不知何时变成了深紫色,和剑面倒映的胎记颜色渐渐融合,“和账册里画的毒发症状一模一样。”
林婉清的动作猛地顿住。剑面清晰地映出锁链上的毒痕,那颜色像极了十五年前师父临终时的模样 —— 七窍流出的黑血就是这种深紫,黏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滴在地上会冒出细小的泡沫。
“原来如此……” 林婉清的声音发颤,她终于明白师父不是病逝的。那年青莲阁的大火烧起来前,师父就已经卧床不起,每天咳出来的痰里都带着这种颜色,只是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陈年旧伤复发。
供桌下突然传来窸窣响动。林婉清伸手掀开桌布,看见云娘的手指正在微微颤动。老妇人的眼睛还闭着,嘴唇却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云娘醒了!” 青禾第一个扑过去,小手探在老妇人的鼻尖下,“有气!她还有气!”
林婉清把耳朵凑到云娘嘴边,断断续续的气音里,勉强能分辨出几个字:“药…… 药箱……”
苏绾绾立刻翻出云娘的药箱,里面的瓷瓶虽然碎了不少,却还剩下个密封的瓦罐。打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是用人参、雪莲等名贵药材熬制的,显然是救命的东西。
喂药时,云娘的喉咙动了动,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死死盯着林婉清腰间的锁链,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这毒……” 云娘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枯瘦的手指抓住林婉清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和当年…… 夫人中的…… 一样……”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母亲去世时她才八岁,只记得那天的莲花开得格外艳,母亲倒在花丛里,嘴角流出的血就是这种深紫色。当时郎中说是急病,现在看来,分明也是中了毒。
“你母亲的死,和莲花教的……” 云娘的手突然剧烈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场景,她的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咳出些黑血,“圣……”
最后那个字没能说出口,老妇人的头猛地歪向一边,抓着林婉清手腕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但她的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屋顶的破洞,像是看到了什么人。
阁楼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在风里摇曳的噼啪声。女学员们的呼吸都放轻了,看着林婉清的背影,谁也不敢说话。
林婉清慢慢站起身,走到供桌前拿起软剑。剑面倒映出她的脸,眼角的胎记在烛火下红得像要滴血。她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莲花开即莲心死,月升起则月影亡。”
当时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莲花教的 “花开”,是以人命为代价;顾寒月的 “升起”,意味着无数家庭的破灭。
“我们按原计划行动。” 林婉清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她把剑鞘往腰间一扣,锁链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苏绾绾带一队从密道去神龛后,青禾跟着我从正门突破。”
苏绾绾把地形图铺在地上,用石子标出几个红点:“这里、这里和这里都种着还魂草,得绕着走。神龛后面有个暗门,能通到莲台底下,我们就在那里埋伏。”
青禾往每个人手里塞了个布包,里面是用还魂草汁液浸泡过的艾草:“我娘说这草怕艾草的味道,遇到危险就点燃,能逼退它们。” 她的小手还在微微发颤,却努力挺直了脊背,“我跟先生走前面。”
女学员们开始检查装备。有人往箭镞上涂草药汁,有人把布甲系得更紧,还有人偷偷往怀里塞了块干粮 —— 谁也不知道这一去能不能回来。
林婉清的目光落在云娘的尸体上,突然想起老妇人药箱里的个小瓷瓶。她翻出来一看,里面装着些白色的粉末,正是和还魂草相克的那种。她把粉末分成几份,分给苏绾绾和青禾:“关键时刻撒出去,能救急。”
月上中天时,破庙的后门悄悄打开。二十几个身影鱼贯而出,像群夜行的燕子,消失在夜色里。林婉清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破庙的轮廓,云娘的尸体还躺在阁楼里,月光从破洞漏进去,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山神庙的轮廓在远处的山脊线上浮现,像头蛰伏的巨兽。林婉清能看见庙顶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十五年前青莲阁的屋顶一模一样。
“先生,你看那边。” 青禾突然指着庙门前的空地,那里隐约有火光在移动,“像是有人在布置什么。”
林婉清举起苏绾绾准备的望远镜 —— 那是她父亲从西洋带来的稀罕物。镜片里,十几个灰衣人正在搬运石块,在空地上垒出个圆形的台子,周围插着些旗杆,上面挂着黑色的幡旗,画着朵盛开的莲花。
“那就是莲台。” 苏绾绾的声音带着恨意,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地形图,“账册里说,献祭就在这上面进行,台子底下是空的,能装下不少人。”
林婉清的目光扫过旗杆间的绳索,上面似乎绑着些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看不太清。她突然想起药铺暗格里的女童衣物,心猛地一沉 —— 不会是……
“我们走。” 她放下望远镜,软剑在手里转了个圈,“按计划行事,不要恋战。”
队伍分成两队,苏绾绾带着一半人钻进后山的密道,入口被茂密的灌木丛掩盖,若非青禾认出母亲画的莲花记号,根本找不到。林婉清则带着剩下的人,沿着山路往庙门摸去。
夜风吹过树林,带来股甜腻的莲香,和书院那晚的紫烟味道一模一样。林婉清示意大家停下,往每人手里塞了块湿布:“捂住口鼻,小心有毒。”
离庙门还有几十步时,青禾突然拉住林婉清的衣袖。小姑娘的脸色发白,指着庙墙上的影子:“你看那些旗杆的影子,像不像个人?”
林婉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旗杆的影子在墙上扭曲着,真的像个被吊起来的人。她的心沉了下去,举起望远镜 —— 那些黑色的幡旗后面,果然挂着些人影,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是镇上失踪的人。” 林婉清的声音发紧,她认出其中个穿蓝布衫的,是上个月去书院送菜的张屠户,“他们把活人当成了祭品。”
青禾的小手攥得死紧,指甲嵌进掌心:“我娘肯定也……”
“别分心。” 林婉清按住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庙门后的阴影里,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望着莲台的方向。
是顾寒舟。他没穿黑衣,而是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的莲花铜牌在月光下闪着光。他的手里没拿刀,只是握着串佛珠,一粒粒地摩挲着,像是在祈祷。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绾绾的声音从密道入口传来,她不知何时绕了过来,手里的银匕首闪着寒光,“难道他就是主持献祭的人?”
林婉清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软剑。她注意到顾寒舟的长衫袖口沾着点青绿色的汁液,和还魂草的颜色一模一样。他的手指在佛珠上停顿的位置,正好是刻着 “月” 字的那里。
庙门突燃 “吱呀” 一声开了,个灰衣人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提着盏灯笼,往莲台的方向走去。灯笼的光线下,林婉清看见莲台周围已经摆满了供品,最显眼的是三个用红布盖着的笼子,里面隐约有动静,像是关着活物。
“是属龙的女童。” 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起王掌柜说的献祭规矩,“他们要开始了。”
林婉清看了眼天色,月已过中天,离午时还有段时间,却不知为何提前开始了仪式。她突然想起云娘没说完的话,“圣……” 后面到底是什么?是圣女顾寒月,还是别的什么?
“行动。” 林婉清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往密道入口的苏绾绾打了个手势,“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伤人命。”
苏绾绾的身影消失在密道入口,带着十几个女学员,像群灵活的猫。林婉清深吸一口气,握紧软剑,率先往庙门冲去。青禾和剩下的学员紧随其后,手里的兵器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离庙门还有几步远时,顾寒舟突然转过身。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林婉清腰间的锁链上,眼神里带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惋惜。
“小师妹,你还是来了。”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佛珠在手里转得更快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林婉清没理他,只是举起软剑,指向莲台的方向:“把人放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顾寒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悲凉:“放了她们?那谁来还我妹妹的命?谁来还青莲阁三百弟子的命?”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手里的佛珠突然断裂,散落一地。在佛珠滚落的瞬间,林婉清看见其中一粒裂开了,里面露出的不是木头,而是段黑色的丝线,和母亲手帕上的绣线一模一样。
庙门内突然传来声钟鸣,悠长而凄厉,像是丧钟。莲台周围的还魂草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叶片纷纷指向庙门的方向,像是在朝拜什么。
林婉清的心头猛地一跳,她知道,真正的献祭,现在才开始。而她们,已经闯进了这张早已布好的网。
青禾怀里的还魂草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叶片直挺挺地指向庙内,像是在预警。林婉清握紧软剑,目光扫过顾寒舟身后的阴影,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带着股熟悉的甜腻香气。
她突然想起云娘药箱里的那瓶白色粉末,还有那句没说完的话。或许,答案就在庙门之后,在那即将揭开的红布之下。
庙门的阴影在脚下拉长时,林婉清的软剑已经离顾寒舟的咽喉不到半尺。青绿色的还魂草汁液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串深褐的圆点,像串没穿线的佛珠。
“让开。” 她的声音裹着夜风撞过来,剑穗扫过顾寒舟胸前的铜牌,发出细碎的碰撞声。那铜牌上的莲花纹路不知何时泛起点点银光,和她腰间锁链的毒痕颜色渐渐重合。
顾寒舟突然抓住剑刃,掌心被割开的血珠滴在莲台上,瞬间被黑色的石板吸了进去。“你看。” 他偏过头,示意林婉清看那些渗血的石缝,“这台子底下埋着的,是青莲阁的骨灰。”
林婉清的剑尖抖了抖。她确实在账册里见过记载,当年青莲阁被焚毁后,三百弟子的尸骨不知所踪,原来都被砌进了这莲台 —— 用他们的骨灰滋养还魂草,再用活人的血献祭,这就是顾寒舟所谓的 “还债”?
“疯子。” 她猛地抽回剑,带起的血珠溅在自己手背上,灼得像火。那些血珠滚动的轨迹,竟和云娘药方上的朱砂线条一模一样,在月光下弯出个诡异的弧度。
莲台周围的还魂草突然齐齐转向,叶片尖端的蓝雾聚成个旋涡。青禾怀里的那株草剧烈挣扎,像是要挣脱她的手往旋涡里钻,小姑娘死死攥着草茎,指节勒得发白:“它们在怕什么!”
顾寒舟的目光越过旋涡,望向庙内神龛的方向。那里的烛火突然摇曳起来,映出个高瘦的身影,正缓步走下台阶。来人穿着月白色的宫装,裙摆绣着银线莲纹,在火光里泛着流动的光泽。
“圣女!” 灰衣人们突然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狂热的敬畏,“吉时到了!”
林婉清的呼吸猛地顿住。那宫装女子的侧脸在烛火下明明灭灭,眉骨上的疤痕和顾寒舟如出一辙,只是更浅些,像道淡粉色的月牙。她手里把玩着支金步摇,凤凰嘴里的珍珠晃出细碎的光 —— 和云娘那支一模一样。
“顾寒月……”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软剑 “当啷” 掉在地上。这张脸和记忆里那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重叠在一起,只是眼神里的纯真被淬了冰的冷漠取代,像朵在血里泡过的白莲花。
顾寒月没看她,只是用步摇挑起个笼子上的红布。笼里缩着个穿绿袄的女童,约莫十岁光景,正是镇上布庄老板失踪的小女儿。那孩子吓得直抖,却死死咬着唇没哭,手里攥着半块吃剩的麦芽糖,糖渣沾在冻得通红的鼻尖上。
“属龙,寅时生。” 顾寒月的声音比冰还冷,步摇往第二个笼子指了指,“这个也合用。” 她的目光扫过第三个笼子时,突然停住了 —— 笼里的女童正用木炭在木板上画着什么,是朵歪歪扭扭的莲花。
青禾的呼吸骤然急促。那是她教给邻家妹妹的记号,说万一走散了,画这个就能找到彼此。她怀里的还魂草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嘶鸣,叶片上的蓝雾像活物般往顾寒月的方向涌。
“孽障。” 顾寒月突然抬手,银线绣的袖摆扫过草叶,那些蓝雾瞬间消散。她的指尖在女童头顶轻轻一点,那孩子立刻瘫软在笼里,眼皮耷拉着失去了意识,“聒噪。”
林婉清捡起软剑的手在抖。她终于明白云娘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圣女”。顾寒月不仅没死,还成了莲花教的圣女,用活人献祭的主意,恐怕就是她想出来的。
“把她们带上来。” 顾寒月转身走向莲台中央的石柱,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顶端是 “顾寒舟” 三个字,下面紧跟着 “顾寒月”,再往下就是些被朱砂圈住的名字,林婉清认出其中有自己母亲的闺名。
两个灰衣人刚要去拖笼子,就被道黑影撞开。苏绾绾提着银匕首从神龛后跳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女学员,布甲上的草药汁在火光里泛着油光:“放开她们!”
顾寒舟突然吹了声口哨。藏在幡旗后的弓箭手同时现身,箭尖泛着的蓝光和还魂草的汁液如出一辙。“小师妹,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铜牌上,那些莲花纹路的银光更亮了,“敢在莲台撒野,就得有死的觉悟。”
林婉清突然按住胸前的香囊。那半枚刻着 “月” 字的玉佩正在发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她往顾寒舟的铜牌瞥了眼,发现那些发光的纹路正在移动,渐渐组成个完整的图腾 —— 和她母亲手帕上的双莲图案分毫不差。
“你还记得这个?” 她猛地扯开香囊,将玉佩举到月光下。两瓣莲花在夜风里微微颤动,像是要挣脱束缚合为一体。“当年师父说双莲合璧能护佑青莲阁,你就是这么护佑的?”
顾寒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铜牌,那原本是块完整的玉佩,当年为了救坠崖的妹妹,被他掰成两半塞进顾寒月嘴里 —— 怕她窒息。剩下的这半,本该随着妹妹的尸骨沉入江底才对。
“不可能……”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掌心的伤口在滴血,“寒月明明死了!我亲眼看见她被卷进漩涡……”
“师兄怕是老糊涂了。” 顾寒月突然轻笑,从发髻里抽出支玉簪。簪头是半朵莲花,和林婉清手里的玉佩严丝合缝,“当年若不是你把我推下去,我怎会遇见圣莲?”
她将玉簪往石柱的凹槽里一插,莲台突然剧烈震动。那些刻着名字的石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纹路往顶端爬,在 “顾寒舟” 三个字周围汇成个血圈。
“这才是真正的祭莲台。” 顾寒月张开双臂,裙摆上的银线莲纹在血光里流转,“用至亲的血献祭,圣莲才能开花。” 她的目光扫过顾寒舟,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包括你在内,师兄。”
林婉清胸前的玉佩烫得像烙铁。她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呓语:“双莲生,血莲落,一子错,满盘落。” 原来不是说莲花教的兴衰,而是在预言今天 —— 她和顾寒月,这对本该护佑青莲阁的双莲,终究要刀刃相向。
青禾突然拽着个女学员滚到莲台边。那姑娘的布甲被箭射中,草药汁正滋滋地腐蚀着箭杆,露出里面淬毒的铜芯。“先生!这箭和书院的毒一样!” 她往伤口撒了把白色粉末,青烟冒起的瞬间,那姑娘疼得惨叫出声。
顾寒月的步摇指向青禾:“把那丫头抓来。她娘当年偷了圣莲的种子,正好用她的血来抵债。”
林婉清的软剑横在青禾身前。她终于理清了所有线索:莲心偷了还魂草的种子想毁掉,却被莲花教追杀;云娘作为母亲的心腹,一直在暗中保护莲心的女儿;而顾寒月坠崖后被还魂草所救,从此性情大变,想用活人献祭来报复当年的 “背叛”。
“你母亲的死,确实和莲花教有关。” 顾寒舟突然开口,铜牌上的银光映着他复杂的脸,“但动手的不是我们,是……”
“师兄!” 顾寒月厉声打断,玉簪在石柱上重重一敲。莲台突然剧烈晃动,还魂草的根须从石缝里钻出来,像无数条小青蛇,顺着血腥味往女学员们的方向爬,“多说无益!”
林婉清胸前的玉佩突然腾空而起,和顾寒舟的铜牌同时发出刺目的光。两道光束在空中交汇,竟组成个完整的莲花图腾,那些根须触及光网的瞬间,立刻蜷缩成焦黑的一团。
“双莲合璧,可断生死……” 林婉清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师兄儿时的话。那年她刚入青莲阁,顾寒舟把半块玉佩塞进她手里,说这是师父给的护身符,“遇到危险就把两块玉佩合在一起,能吓跑所有坏人。”
顾寒舟也愣住了。他望着空中的光网,又看了看林婉清胸前的玉佩,突然发出声短促的笑:“原来如此…… 原来师父说的是这个……”
莲台中央的石柱突然裂开,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顾寒月的脸色变了,她想拔出玉簪,却发现簪子已经和石柱融为一体,银线莲纹正顺着石缝往上爬,渐渐缠住她的手腕:“不可能!圣莲怎么会……”
洞口里涌出股浓郁的药香,和云娘药箱里的金疮药味道一模一样。林婉清的玉佩突然飞进洞口,紧接着是顾寒舟的铜牌,两道银光在黑暗里交织,竟传来隐约的诵经声 —— 是青莲阁的教义,“众生平等,莲生万物”。
还魂草的根须开始枯萎,叶片上的蓝雾渐渐消散。那些被吊在幡旗后的镇民突然咳嗽起来,原本青紫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血色。苏绾绾趁机撬开笼子,把三个女童抱了出来,青禾正往她们嘴里塞解毒的草药。
“快走!” 林婉清拽着顾寒舟往庙门退。莲台的裂缝越来越大,黑色的石板正在剥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岩层,上面刻着的不是莲花,而是朵被锁链缠绕的雪莲 —— 那是母亲家族的图腾。
顾寒月还在和石柱较劲,银白的宫装被根须缠得越来越紧。她望着林婉清的背影,突然发出凄厉的笑:“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圣莲已经醒了!你们都得死!”
她的话音未落,石柱突然迸发出耀眼的白光。林婉清下意识地护住青禾,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撞在庙门的石墙上。失去意识前,她看见顾寒舟扑过来想抓住她,却被白光吞噬了身影。
胸前的玉佩烫得惊人,像是要钻进皮肉里。林婉清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寒月被根须完全缠绕的身影,在白光里缩成个黑色的小点,像粒被碾碎的莲子。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清在阵鸟鸣声中睁开眼。晨曦透过庙门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莲台已经塌成堆碎石,还魂草的枯茎缠在石块上,像团被遗弃的乱麻。
“先生!” 青禾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小脸上沾着灰,眼睛却亮得像晨星,“你醒了!”
苏绾绾正指挥女学员们解救剩下的镇民。那些被还魂草根须缠住的人,皮肤接触到晨光的瞬间,伤口就开始愈合,留下淡淡的莲花印记。“莲台底下是空的,” 她手里拿着块从碎石里捡的玉片,“像是个密室。”
林婉清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胸前的玉佩还在,只是上面的裂纹更多了,像朵即将绽放的花。她摸向腰间的锁链,那些深紫色的毒痕已经褪去,只留下圈浅浅的白印,和云娘手腕上的旧疤形状相同。
“顾寒舟呢?”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那个月白色的身影。莲台的废墟里只有些散落的佛珠,其中粒裂开的珠子里,裹着缕浅棕色的发丝 —— 是顾寒月的。
青禾突然指着神龛。那里的香炉下压着张纸条,字迹是顾寒舟的,笔锋却比平时柔和许多:“寒月尚有救,吾去寻解药。双莲之秘,藏于书院地窖。”
书院地窖?林婉清想起苏绾绾被锁的地方,那里的石壁确实有些异常的凸起,当时以为是年久失修,现在想来,或许藏着机关。
女学员们手臂上的红布条在晨风中飘动。那是出发前青禾提议系的,说这样既能区分敌我,又能辟邪。林婉清望着那些跳动的红色,突然想起师兄儿时说的另一句话 ——“红布缠腕,恶鬼不缠”。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苏绾绾爬上庙墙张望,突然回头喊道:“是我爹!他带着官兵来了!”
林婉清站起身时,发现掌心多了块碎玉,是从顾寒舟的铜牌上掉下来的。玉片的内侧刻着个极小的 “婉” 字,和母亲手帕上的绣字如出一辙。
晨光漫过莲台的废墟,在碎玉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林婉清握紧那块玉,又摸了摸胸前的玉佩,突然明白这场血雨腥风的源头 —— 不是还魂草,不是莲台,而是人心底的执念。
顾寒舟为了妹妹的 “死”,执念成魔;顾寒月为了报复,扭曲教义;就连她自己,若不是执着于寻找真相,或许也不会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我们回书院。” 林婉清把碎玉塞进香囊,软剑在手里转了个圈,剑穗扫过衣襟,带起阵淡淡的药香。地窖里的秘密,云娘留下的药方,母亲真正的死因…… 还有太多的谜团等着解开。
青禾抱着那株已经枯萎的还魂草,跟在她身后。小姑娘把草茎放进布包时,发现里面藏着粒饱满的种子,青绿色的外壳上,竟印着个极小的莲花图腾。
苏绾绾走在最后,她回头望了眼莲台的废墟,又看了看手里的账册,突然把其中几页撕下来,用石头压在香炉旁。风吹过纸页,露出上面的字迹 —— 是苏明哲和顾寒舟的密信,说要联手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马蹄声已经到了庙门口。林婉清抬头望去,看见苏明哲穿着官服,正从马上跳下来,他的腰间系着块玉佩,形状和林婉清的那半一模一样,只是图案是残缺的。
女学员们的红布条在晨光里连成片,像串燃烧的火苗。林婉清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双莲合璧的秘密,圣莲苏醒的真相,还有顾寒舟那句 “寒月尚有救”…… 都在等着她去揭开。
她摸了摸胸前发烫的玉佩,加快了脚步。书院的方向,炊烟正在升起,像朵白色的莲花,在湛蓝的天空下静静绽放。而在地窖的某个角落,或许正藏着能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 比如那块刻着 “婉” 字的碎玉,比如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佩,又或者,是顾寒舟藏起来的,关于双莲合璧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