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电梯井内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像是破风箱在濒临极限地拉扯。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尸守特有的、如同深海淤泥腐烂后又掺杂了强酸与消毒水的刺鼻恶臭,死死堵在他的肺里。每一次吸气都灼热滚烫,如同吞咽着烧红的刀片。
汗水浸透了里衣,冰冷地黏在皮肤上,紧贴着底下虬结贲张、此刻却因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的肌肉。深红色的和服外袍早已在之前的激战中化作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肩上,露出内里同样被污血浸染、紧贴身躯的黑色作战服。暗金色的骨骼在皮下隐隐浮现,那是龙骨状态尚未完全消退的痕迹,如同精密的装甲,保护着这具几乎榨干最后一丝力量的身体。
“少主……”乌鸦的声音带着同样浓重的喘息,从几步外的阴影里传来。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脸上横七竖八的血痕更添了几分狰狞。夜叉的情况更糟,他靠坐在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脸色苍白如纸。樱默默地半跪在夜叉身边,用撕下的布条快速而精准地为他处理着腹部的撕裂伤,动作冷静依旧,但紧抿的唇线暴露了她内心的凝重。
他们身后,是地狱般的景象。
源氏重工b7层通往“深井”的通道,此刻已彻底化为一条血肉铺就的死亡长廊。惨白肿胀的尸守残骸层层叠叠,铺满了地面,堆积在墙角,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粘稠的墨绿色体液如同污浊的河流,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肆意流淌,反射着应急灯惨白的光。断肢、破碎的内脏、被撕裂的皮肉组织……各种难以名状的碎片混杂其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墙壁上布满了焦黑的灼烧痕迹、深达数寸的锋利刀痕以及被巨大力量砸出的龟裂凹陷,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遭遇战的惨烈。
源稚生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几分钟前,当那扇厚重的合金闸门被强行破开时,如同开闸泄洪般汹涌而出的尸守狂潮。那些扭曲的怪物,带着对鲜活血肉最原始的、最贪婪的渴望,用它们锋利的爪牙和悍不畏死的疯狂,瞬间将他们这支精锐小队淹没。
他的蜘蛛切和童子切,这两把传承自源氏先祖、象征着“皇”之威严的炼金古刀,在那一刻化作了最纯粹高效的收割机器。每一次挥斩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切开坚韧的皮肤,斩断扭曲的骨骼,墨绿色的污血如同泼墨般溅满他的全身。乌鸦的怒吼、夜叉的咆哮、樱手中无声飞舞的致命刀片……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尸守那尖锐刺耳、如同地狱合唱的嘶鸣声中。
直到最后一只尸守被他用童子切钉死在冰冷的墙壁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才彻底停歇。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幸存者们粗重的喘息和血液滴落地面的单调声响。
“损失……”源稚生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汇报损失。”
樱处理伤口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声音清晰而冰冷,不带一丝感情:“阵亡七人,重伤四人,其余全部带伤。通道结构部分受损,但核心区域已肃清。”她顿了顿,补充道,“尸体……大部分是尸守。”
七条鲜活的生命。源稚生握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这代价太过沉重。然而,更沉重的,是那张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的地狱照片——那翻滚的墨绿血池,那密密麻麻的惨白身影,那属于源氏重工最深处的绝对机密!这赤裸裸的挑衅和背叛,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就在这死寂与血腥弥漫的电梯井里,源稚生口袋里那部刚刚更换不久、还带着崭新外壳的卫星电话,如同索命的丧钟,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
单调而执着的震动声,在空旷的电梯井里激起短暂的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源稚生身体猛地一僵。乌鸦、夜叉和樱的动作也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投向源稚生缓缓伸进口袋的手。一种不祥的预感,冰冷粘稠,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屏幕上,跳动着那串噩梦般的乱码。
是路明非。
源稚生的黄金瞳骤然收缩,眼底深处刚刚因杀戮而暂时压下的暴怒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复燃!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捏碎手机的冲动,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入眼帘的画面,让源稚生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不是路明非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是绘梨衣。
她坐在一张低矮的、铺着廉价塑料桌布的小桌子前。身上那件浅蓝色的雏菊棉布裙,此刻沾满了可疑的污渍,几处撕裂的破口下,隐约可见肌肤上青紫交错的瘀痕,尤其是纤细手腕上那圈深紫色的勒痕,清晰得刺眼。暗红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但最让源稚生心脏如同被利爪攥紧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纯净、如同深玫瑰色宝石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掏走了灵魂。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如同蒙尘的琉璃。她微微垂着头,双手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握着筷子,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扒拉着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白米饭。动作麻木而重复,仿佛这具躯壳里只剩下这个被设定好的程序。
“绘梨衣……”源稚生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象龟!”路明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戏谑的慵懒。他的身影这才缓缓出现在屏幕边缘,依旧穿着那件皱巴巴的黑色廉价t恤,领口敞开着,露出脖颈上几道新鲜的、渗着血丝的抓痕。他半边身子斜倚在绘梨衣身后的墙壁上,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餍足和毫不掩饰的嘲讽神情。“24小时过去了,”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源稚生的神经上,“你那边……什么进展都没有?”
他微微歪头,目光似乎穿透屏幕,精准地捕捉着源稚生眼中汹涌的杀意和痛苦,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啧,看来你是觉得我路某人……很好讲话,是吗?”
路明非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身边僵硬扒饭的绘梨衣,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痛楚,但瞬间被冰冷覆盖。他猛地抬起手,带着一股暴戾的力量,狠狠地拍在绘梨衣面前那张摇摇欲坠的小桌子上!
“砰——!!!”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碗碟剧烈震动,汤汁四溅!绘梨衣如同受惊的兔子,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的深玫瑰色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如同破碎的冰面。蓄积已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从她惨白的小脸上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米饭和溅满汤汁的桌面上。她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算了!”路明非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绘梨衣的抽泣,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居高临下的残忍,“看在绘梨衣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他伸出手,食指几乎要戳穿屏幕,直指源稚生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黄金瞳,“来大阪!极乐馆!这里是猛鬼众的一个窝点,刚才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他狞笑着,再次凑近镜头,那张带着伤痕和淤青的脸在屏幕里放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威胁:“想要你妹妹的话……就一个人过来!记住,一个人!要是让我看到第二张活人的脸……”
他的目光转向身边颤抖哭泣的绘梨衣,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清理’!”
视频通话戛然而止!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漆黑!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绘梨衣布满泪痕、写满恐惧与绝望的小脸,以及路明非那只停留在她头顶、如同宣告最终判决的、布满伤痕的手!
“路——明——非——!!!”
源稚生胸腔中积压的所有痛苦、暴怒、屈辱和恐惧,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坝,化作一声足以撕裂钢铁的、非人的咆哮!狂暴的龙威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
轰隆!
他脚下坚硬的水泥地面瞬间炸裂!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身边的乌鸦和樱被这股恐怖的威压猛地掀飞出去,重重撞在电梯井的墙壁上!夜叉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
“少主!”樱挣扎着撑起身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焦急。
“别管我!”源稚生双目赤红,如同炼狱归来的魔神,一把推开试图靠近的樱。他眼中再无其他,只剩下屏幕上绘梨衣绝望的泪水和路明非那张狞笑的脸!心脏被狠狠撕裂的剧痛和滔天的杀意,吞噬了他所有的思考!
橘政宗?老爹的劝阻?蛇岐八家的规矩?大局为重?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到大阪!撕碎路明非!把绘梨衣夺回来!
他甚至没有使用通讯器,直接对着空气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楼顶!直升机!现在!!”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腥杀伐之气,穿透层层壁垒,直达源氏重工顶层的控制中枢。
他猛地转身,破碎的衣袍带起一阵腥风,大步冲向电梯控制面板,根本不顾那需要多重验证的复杂程序。布满污血和青筋的手掌狠狠拍在紧急手动按钮上!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沉重的电梯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源稚生魁梧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挤了进去!
“少主!”乌鸦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跟上。
“滚!”源稚生头也不回,狂暴的怒吼在狭窄的电梯井内回荡,“谁敢跟来,杀无赦!”
电梯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乌鸦等人焦急的呼喊。冰冷的金属轿厢内,源稚生背靠着厢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硫磺般的灼热气息。黄金瞳在黑暗中燃烧,死死盯着上方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他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按在腰间的蜘蛛切和童子切刀柄上,冰凉的触感丝毫无法平息心中焚天的怒火。
绘梨衣……哥哥来了!等我!
与东京源氏重工地底的惨烈血腥和源稚生焚心蚀骨的怒火截然相反,大阪极乐馆顶层这间隐秘的和室内,气氛却近乎荒诞。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硝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提醒着不久前这里发生过一场一面倒的“清理”。然而此刻,这间装饰奢华、铺着柔软榻榻米的房间中央,一张摆满了精致菜肴的矮桌旁,却是另一番景象。
绘梨衣身上那件被刻意弄脏、撕破的蓝色小裙子依旧,手腕上由特殊化妆材料制造的青紫色“勒痕”也清晰可见。但方才视频中那空洞死寂的眼神、麻木僵硬的动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那双深玫瑰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如同洗过的宝石,闪烁着灵动狡黠的光芒,甚至还带着一丝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她脸上泪痕犹在,但嘴角却高高扬起,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与几分钟前判若两人。
她正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油亮诱人的鳗鱼烧,越过满桌佳肴,稳稳地放在了路明非面前已经堆成小山的碗里。然后,她又飞快地舀了一大勺晶莹剔透的鱼籽,铺在鳗鱼烧旁边,接着是金黄的炸天妇罗、翠绿的芥末章鱼……动作快而精准,充满了活力,完全不见半点“被玩坏”的痕迹。
“Sakura!吃!”绘梨衣在小本子上飞快写下两个大字,献宝似的举到路明非眼前,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她甚至调皮地指了指路明非嘴角那块用特殊油彩精心绘制的“淤青”,做了个“呼呼”的动作,仿佛在说“不疼了”。
路明非脸上那副刻意维持的、混合着疲惫、餍足和凶戾的“衰仔”面具也彻底卸下。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食物和绘梨衣那毫无阴霾的笑脸,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眼底深处涌动着温暖的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故意龇牙咧嘴地摸了摸嘴角的“伤”:“嘶……绘梨衣,轻点,这可是‘工伤’!疼着呢!”
绘梨衣立刻鼓起脸颊,像只生气的小河豚,在小本子上唰唰写道:“Sakura,厉害!不怕疼!”写完,还用力地点点头,表示对自己的“Sakura”充满信心。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尤其是路明非那从地狱恶魔瞬间切换成温和邻家哥哥的变脸绝技,坐在矮桌另一侧的源稚女和樱井小暮,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樱井小暮努力维持着优雅得体的坐姿,但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端着茶杯的手指也有些僵硬。她看着绘梨衣那毫无芥蒂、甚至带着点撒娇意味地给路明非疯狂夹菜的样子,再回想几分钟前视频里那个“被玩坏的人偶”……巨大的反差让她这位见惯风浪的极乐馆女将,大脑也几乎宕机。这真的是同一个人?这演技……未免太过惊世骇俗!
而源稚女的表情则更加复杂难言。起初,当路明非强行闯入极乐馆,以雷霆手段镇压全场,并把他和樱井小暮“请”到顶层时,他心中充满了警惕、疑虑,还有一丝被冒犯的阴冷愤怒。尤其是看到那个穿着红白巫女服、被源稚生视若珍宝的妹妹绘梨衣时,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压抑许久的嫉妒和怨毒几乎要破土而出——凭什么她能活在阳光和宠爱下,而自己却只能在阴暗的泥沼里挣扎?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亲眼看着绘梨衣像变魔术一样,在短短几分钟内,从一个活泼狡黠的小恶魔,“变身”成一个眼神空洞、麻木绝望的“受害者”。那瞬间切换的神态、那对情绪和肢体语言的精准掌控,简直如同被最顶级的戏剧大师附体!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路明非——那个看似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懦弱的衰仔,在接通视频的瞬间,周身气场骤然变得阴冷、暴戾、充满压迫感!那拍在桌子上的狠厉一掌,那看向绘梨衣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虽然是伪装的),那言语间对源稚生极致的羞辱和挑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重锤敲打着源稚女的神经。
然后,视频结束,魔法解除。
绘梨衣瞬间“复活”,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叽叽喳喳(无声地),路明非也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甚至带着点疲惫温和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到窒息的魔鬼从未存在过。
“呵……”源稚女喉间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打破了房间里的“温馨”气氛。他斜斜地靠在精致的屏风上,姿态慵懒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柔邪气。那双深邃的、如同紫水晶般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路明非,里面翻涌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被强行点燃的、近乎疯狂的兴趣。
“真是……叹为观止的演出啊,路君。”源稚女的声音如同浸了蜜的毒药,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和玩味,“我那亲爱的哥哥……现在大概已经气得要把整个东京湾都掀翻了吧?”他想象着源稚生看到绘梨衣那副“惨状”时的表情,心中那股积压多年的怨毒和快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源稚女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甚至带着几分癫狂!他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沁出了点点生理性的泪花,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最畅快的事情!“源稚生!你也会有今天!你视若生命、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妹妹……哈哈哈!被人当着他的面‘糟蹋’了!而他……只能像个无能的废物一样,在屏幕对面看着!愤怒!咆哮!却无能为力!哈哈哈!报应!真是天大的报应!”
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紫眸中闪烁着极端快意的光芒,那是一种积压了太久、扭曲了的仇恨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狂喜。他看向绘梨衣的目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那冰冷的嫉妒和排斥,此刻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奇、玩味,甚至……一丝认同?
这个会用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戏耍他那位高傲兄长的妹妹……似乎……没那么讨厌了?源稚女止住狂笑,嘴角勾起一个邪魅的弧度,对着正偷偷瞄他的绘梨衣眨了眨眼。
绘梨衣愣了一下,随即也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完全没有之前源稚女眼中那种“替代品”的隔阂感。
路明非平静地咽下绘梨衣夹来的炸虾,目光扫过源稚女那张因狂笑而微微泛红、带着病态美感的脸,以及他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扭曲快意。他知道,火候到了。
“觉得解气吗,稚女?”路明非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却精准地点出了源稚女在猛鬼众的身份。他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与这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从容。“看着自己憎恨的人痛苦绝望,确实能带来短暂的快感。就像你看着源稚生此刻的样子。”
源稚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紫眸中的快意被一丝冰冷的警惕取代:“路君想说什么?”
“我想说,”路明非抬起眼,目光如同穿透迷雾的利剑,直刺源稚女灵魂深处,“你的恨,你的痛苦,你分裂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一场……由王将,或者说,橘政宗,亲手为你编织的噩梦。”
“橘……政宗?”源稚女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布满荆棘的匣子!那个蛇岐八家慈祥的大家长?那个源稚生信赖的“老爹”?他怎么会和猛鬼众的王将扯上关系?
“不可能!”樱井小暮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橘政宗……”
路明非没有理会樱井小暮的震惊,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源稚女的心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天生的‘极恶之鬼’,风间琉璃。你与源稚生,本是同源双生的皇,拥有着这世间最顶级的血统与潜力。但有人,害怕这份完整的力量,更害怕无法掌控这份力量。”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如刀:“在你还是婴儿,甚至更早的时候,你的大脑,就被人动过了手脚。一场残酷的、泯灭人性的手术——脑桥中断手术。强行割裂了你意识与身体的完整连接,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个‘空白地带’,一个可以肆意涂抹、填充的‘容器’。于是,源稚女被留给了源稚生,留给了阳光下的蛇岐八家。而‘风间琉璃’……这个充满了恶意的名字,这个代表着黑暗、扭曲、杀戮的人格,被精心培育,注入了那个‘容器’,成为了猛鬼众最锋利的刀——龙王!”
源稚女的脸色在路明非的话语中,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剧烈地变幻着。
茫然——他紫眸中的焦距瞬间涣散,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后脑。脑桥中断手术?婴儿时期?这些冰冷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黑暗到令人窒息的真相。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想要触碰自己的后脑,仿佛能隔着皮肉和骨骼,摸到那道被强行切开、又扭曲缝合的恐怖伤痕。
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尖锐地鸣叫、破碎。过往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源稚生冰冷刀锋刺入胸膛的剧痛、枯井底无尽的黑暗和绝望、王将面具下那双永远带着诡异笑意的眼睛、每一次人格切换时如同灵魂被撕裂的眩晕……所有的痛苦和困惑,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残酷的、指向同一个源头的答案!他如同置身冰窟,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愤怒——冻结的血液在下一秒被点燃!如同滚烫的岩浆冲破冰层!源稚女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那张俊美阴柔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紫水晶般的眼眸中燃烧起焚尽一切的黑色火焰!“橘政宗……王将……赫尔佐格!”每一个名字都如同从牙缝中淬毒挤出,带着刻骨的恨意!原来如此!原来自己这分裂痛苦的一生,自己与哥哥手足相残的悲剧,自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玩弄于股掌的绝望……根源竟然在此!不是命运的捉弄,不是天生的罪恶,而是那个戴着两张假面的恶魔,处心积虑数十年的阴谋!那个在蛇岐八家道貌岸然的大家长,竟是他一切苦难的缔造者!滔天的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他想嘶吼,想咆哮,想立刻冲出去将那个恶魔碎尸万段!
狂喜——然而,就在这焚心的怒火即将吞噬理智的瞬间,一道冰冷而清晰的光,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劈入源稚女混乱的意识!如果……如果这一切的痛苦和分裂,并非源于他灵魂深处的“恶”,并非他天生就该背负的诅咒……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们兄妹的、恶毒的实验和利用……那么,他源稚女(风间琉璃),和源稚生,和绘梨衣……他们本质上,都是受害者!都是被同一个恶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的实验品!这个认知,如同一股甘冽的清泉,瞬间浇熄了焚心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般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解脱!他不是怪物!他不是天生的恶鬼!他所有的扭曲、痛苦、杀戮……都是被强加的!沉重的、背负了二十多年的枷锁,在这一刻,轰然崩碎!一股巨大的、近乎眩晕的轻松感席卷全身,让他甚至有些站立不稳,只能用手死死撑住身下的榻榻米。紫眸中的黑色火焰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带着泪光的巨大释然和……茫然。
源稚女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怨恨,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近乎贪婪的审视,投向矮桌对面那个正笨拙地用筷子试图夹起一颗滑溜溜鱼丸的少女——绘梨衣。
那个他曾经深深嫉妒、认为是她夺走了自己位置的“妹妹”。
此刻,他看到的,不再是“替代品”,不再是敌人。他看到的,是一个和他一样,流淌着被诅咒的、被觊觎的“皇血”的同胞。一个……会用如此惊世骇俗、胆大包天的方式,戏耍那个古板又高傲的源稚生的……有趣的妹妹!
绘梨衣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嘴里还塞着半个鱼丸,脸颊鼓鼓的。她看着源稚女脸上复杂到难以言喻的表情(茫然、愤怒、狂喜交织),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毫无芥蒂地,对着这个刚刚还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陌生人”,露出了一个天真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那笑容干净纯粹,如同穿透厚重阴霾的阳光。
源稚女怔住了。
心底最后一丝冰冷的隔阂,如同春日下的残雪,彻底消融。
一股奇异的、陌生的暖流,悄然涌上心间。不是嫉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近乎新奇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他忽然明白了路明非之前那场“演出”更深层的含义。不仅仅是为了激怒源稚生,不仅仅是为了引蛇出洞。更是为了撕开他源稚女眼前蒙蔽了二十多年的黑布!让他看清真相!让他……重新找回与这血脉相连的兄妹之间,那被强行斩断的纽带!
“呵……”源稚女喉间溢出一声极其复杂的轻叹,不再是冷笑,不再是嘲讽。他缓缓坐直身体,脸上扭曲的狂喜渐渐沉淀为一种带着疲惫、释然和一丝新生的柔和。他学着绘梨衣的样子,笨拙地拿起筷子,也夹起一块金黄的炸鸡块,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绘梨衣的碗里。
绘梨衣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碗里的鸡块,又看看源稚女。随即,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用力地点点头,在小本子上飞快写下:“谢谢!哥哥?”后面那个称呼,带着一丝试探和期待。
源稚女看着那两个字,紫眸深处最后一丝阴霾彻底散去。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前所未有的、不带任何阴冷邪气、纯粹温暖的弧度。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和室那扇厚重的实木拉门外传来!整面墙壁都仿佛在剧烈震动!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精美的纸拉门瞬间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外部狠狠撞开!
木屑纷飞!纸片如蝶般狂舞!
狂暴的杀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味,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气压骤降,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块!
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魔神,轰然踏入!
破碎的深红色和服碎片如同燃烧的火焰残骸,挂在精壮虬结、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暗金色的骨骼纹路在皮肤下如同活物般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脸上、手臂上溅满了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污,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屠戮。那双燃烧着焚尽一切怒火的黄金瞳,如同两轮灼热的太阳,瞬间穿透弥漫的尘埃,死死地锁定在房间中央——锁定在那个正端着一碗米饭、似乎被巨响吓懵了的少女身上!
“绘梨衣——!!!”
源稚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里饱含着跨越数百公里奔袭而来的极致担忧、暴怒和刻骨的恐惧!他无视了房间里的其他人,无视了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如同扑向猎物的狂狮,朝着绘梨衣猛冲过去!他眼中只有妹妹那小小的身影,只有她身上那刺眼的“伤痕”,只有她此刻茫然失措、仿佛被吓傻的表情!他要立刻把她从那个恶魔手中夺回来!紧紧护在怀里!
然而,就在他距离矮桌仅有两步之遥,带着血腥味和劲风的手掌即将触及绘梨衣肩膀的瞬间——
绘梨衣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惊醒了。
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玫瑰色的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恐惧和麻木?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绝望?
只有一片清澈见底的狡黠和恶作剧得逞后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得意!
在源稚生惊愕到几乎凝固的目光注视下,绘梨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小本子上撕下一页早已准备好的纸片,像举着一面胜利的小旗帜般,“啪”地一声,用力拍在了源稚生布满血污和震惊的脸上!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孩子气的挑衅和炫耀。
纸片上,是绘梨衣用粗粗的彩色水笔,画得歪歪扭扭却异常传神的一幅简笔画:
左边,是一个穿着红白巫女服、泪眼汪汪的小女孩(代表绘梨衣自己)。
右边,是一个穿着黑色t恤、脸上画着“x”符号、凶神恶煞的小人(代表路明非)。
中间,是一个穿着深红和服、头顶画着一只绿色小乌龟、表情夸张到扭曲、嘴巴张得能吞下一个拳头、正在喷火的男人(代表源稚生)。
旁边还用加粗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哥哥!大笨蛋!上当啦!(^▽^)ノ”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源稚生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最顶级的言灵冻结,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僵在原地。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张充满童稚却极具冲击力的简笔画,滑稽地贴在他的鼻梁上。
他燃烧着焚天怒火的黄金瞳,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茫然和错愕。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笑容灿烂、眼神灵动、哪里有半分被虐待模样的绘梨衣,再看看那张拍在自己脸上的、充满嘲讽的简笔画……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所有焚心蚀骨的担忧,在这一刻,被这荒诞到极点的一幕,冲击得七零八落,烟消云散。
“噗嗤——”
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笑声,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骤然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是源稚女。
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源稚生脸上那张滑稽的“罪证”,紫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纯粹而畅快的笑意,笑得肩膀都在剧烈抖动,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哥哥!源稚生!源大家长!天照命!哈哈哈哈哈!你……你也有今天!被自己的妹妹画成乌龟……哈哈哈!还喷火……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樱井小暮也死死捂住嘴,但肩膀的耸动和眼中憋不住的笑意,彻底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路明非则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嘴角勾起一个深藏功与名的弧度。
绘梨衣看着哥哥那副彻底石化的样子,得意地扬起小下巴,深玫瑰色的眼眸弯成了两轮新月,里面闪烁着比极乐馆所有霓虹加起来还要璀璨的光芒。
源稚生僵在原地,脸上那张“乌龟喷火图”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缓缓抬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捏住纸片边缘,将它从鼻梁上揭下。
粗糙的纸面摩擦着皮肤,上面绘梨衣稚嫩的笔迹和那个嘲讽力满分的笑脸表情,每一个线条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茫然。极致的茫然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黄金瞳中焚天的怒火,只剩下空洞的余烬。他低头,看看手中那幅足以让他这位“皇”威严扫地的“杰作”,再抬头,看向眼前笑容狡黠、眼神灵动、全身上下除了化妆出来的“伤痕”外连根头发丝都没少的绘梨衣……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至亲之人联手戏耍的羞耻感,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喉头,被他死死压住,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绘梨衣……”源稚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异常艰涩,“你……没事?”
绘梨衣用力地摇头,暗红色的长发随之晃动。她从小本子上飞快撕下一页,唰唰写下:“Sakura是好人!演戏!骗哥哥!”写完,还献宝似的把本子高高举起,踮着脚尖往源稚生眼前凑,小脸上写满了“快夸我聪明”的得意。
“演戏……骗哥哥……”源稚生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目光从绘梨衣灿烂的笑脸,缓缓移向旁边那个正悠然品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衰仔路明非。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源稚女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瞬间淹没了源稚生。愤怒?有,但更多的是被愚弄后的无力。羞耻?几乎将他淹没。但更深沉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以及对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完好无损的庆幸。
“路明非!”源稚生猛地转头,黄金瞳中重新燃起火焰,但不再是焚尽一切的暴怒,而是被戏耍后的、带着滔天杀意的冰冷锁定,“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一个能让我不立刻把你剁碎了喂尸守的解释!”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蜘蛛切和童子切虽未出鞘,但凛冽的刀意已然弥漫开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面对源稚生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路明非终于放下了茶杯。他脸上那副悠闲的神情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没有看源稚生,目光反而越过他,投向了门外那片被撞碎门框后显露出的、极乐馆走廊的狼藉景象——破碎的吊灯、翻倒的装饰、墙壁上触目惊心的弹孔和刀痕,以及……几具倒在血泊中、身着猛鬼众服饰的守卫尸体。
那些尸体姿态扭曲,身上没有任何致命外伤,但脸上凝固的表情却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仿佛在死前遭受了无法想象的精神冲击。
“解释?”路明非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内凝固的空气,“在你冲进来之前,这里的猛鬼众武装力量,是我‘清理’的。”他抬起手,随意地指向门外一具守卫的尸体,“没有刀伤,没有枪伤。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向源稚生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火的黄金瞳,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一个言灵。一个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瞬间摧毁其意识核心的言灵。他们的大脑,在万分之一秒内,被强行灌入了超越承受极限的恐惧和绝望……然后,就像被捏碎的鸡蛋,从内部彻底崩坏了。”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描述捏死几只蚂蚁,但话语中蕴含的恐怖力量,让房间内除了绘梨衣外的所有人,包括源稚女,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我展示这个,不是为了炫耀,象龟。”路明非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源稚生,“而是要告诉你,如果我真的想伤害绘梨衣,根本不需要演戏,不需要化妆,更不需要把她千里迢迢带到大阪。只需要一个念头,一个瞬间,她就会像门外那些人一样,变成一具……连痛苦都感觉不到的尸体。”
源稚生瞳孔骤然收缩!路明非话语中那股冰冷到极致的漠然和对生命的绝对掌控力,让他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惊悸和后怕。他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绘梨衣,看到她正毫无心机地对着路明非比划着什么,脸上全然的信任和依赖……这画面与路明非口中那恐怖的“清理”方式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让源稚生心脏一阵抽紧。
“那场戏,是演给你看的。但这场‘清理’,是演给另一个人看的。”路明非的声音打断了源稚生的思绪,他的目光扫过源稚女,最终停留在樱井小暮身上,带着一丝洞穿一切的冰冷,“演给那个一直藏在幕后,将你们兄妹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视你们为珍贵实验品和通往神座踏脚石的……真正魔鬼看的。”
“谁?”源稚生咆哮着大喊。
“橘政宗?或者,叫他赫尔佐格博士,更合适。”路明非的声音如同宣判,彻底撕开了最后一层伪装,“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猛鬼众真正的掌控者王将,是同一人。橘政宗,只是他戴在蛇岐八家的面具。他同时掌控着光与影,操纵着你们自相残杀,用你们的血与痛苦,滋养着他的成神之路。”
他看向源稚女,目光带着一丝锐利:“雅女,你刚才的愤怒没有错。你痛苦的分裂人生,你与源稚生兄弟相残的悲剧,源氏重工地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尸守……根源皆在于此。他需要你们的力量,需要你们体内的‘皇血’,作为他最终吞噬白王遗产的‘钥匙’和‘祭品’!所以,他制造了你的分裂,他放任甚至引导绘梨衣依靠尸守血清维持生命,他掌控着蛇岐八家与猛鬼众的平衡,让你们在厮杀中不断精炼血脉……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最终的计划!”
源稚生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橘政宗那张慈祥的、如同父亲般的脸孔,与王将那戴着能剧面具、充满诡异邪气的形象,在他脑海中疯狂地重叠、撕扯!信任与背叛,慈爱与阴谋……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不,这不是真的?!”
路明非并没有多余的解释,而是抛给了源稚生两份资料。
第1份资料,有关北极天鹅港,有关赫尔佐格履历,甚至是他来到日本的所作所为。
第2份资料,是一份简单的亲子鉴定,绘梨衣橘政宗的亲子鉴定,两人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
源稚生看完资料,彻底的呆住了,他的信念再次受到了冲击……
“为什么?”源稚生猛地转向路明非,黄金瞳中燃烧着被彻底欺骗后的暴怒和巨大的困惑,“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用这种方式?”他指着自己脸上还残留着的纸片印痕,羞愤交加。
“为什么?”路明非微微挑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近乎冷酷的疲惫和深意,“因为时间不多了,象龟。赫尔佐格的计划已经进入最后阶段。绘梨衣的血统隐患,源稚女的分裂之苦,包括你……源稚生,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你们三个,都是他棋盘上早已标记好的祭品!”
他的目光扫过源稚生、源稚女,最后落在正悄悄把一块炸虾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绘梨衣身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但语气依旧冰冷:
“至于为什么用这种方式……”路明非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不把你的脑子气到暂时短路,不让你彻底看清那个‘老爹’的真面目,不把你们这对被愚弄了二十多年的兄弟逼到同一个屋檐下……你会愿意冷静下来听我说这些吗?你会相信,那个你敬若神明的‘老爹’,才是真正想要你妹妹命,想要你们兄弟万劫不复的魔鬼吗?”
源稚生沉默了。路明非的话像冰冷的钢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和固执。愤怒褪去,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废墟和废墟之上,必须直面的、残酷的真相。他看着路明非,看着绘梨衣,看着旁边眼神复杂却不再充满敌意的源稚女……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疲惫和……荒谬的同盟感,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
嗡!
路明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上面只有一条简短的消息,是魔鬼路明非发过来的,“目标,红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