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艰难地穿透厚重菌丝云层,吝啬地洒在泥泞林地上,映出守林人小屋扭曲的轮廓。木屋腐朽倾斜,如同被山林遗忘的枯骨,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菌丝织成的血管网,随着夜风微微搏动,发出极其微弱的“滋…滋…”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屋内,腐朽的霉味、灰尘味和残留的菌丝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小沙弥背靠着钉满木板的窗户,警惕地透过缝隙监视着外面死寂的、被菌丝藤蔓缠绕的林地。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油亮的脑门上沾着泥灰,僧袍下摆被酸雨腐蚀出几个焦黑的破洞。
角落干草堆上,诛星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眉宇间那股死寂的灰败已悄然褪去。他双手结着一个古朴的印诀,置于丹田之前。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都带动周身气流产生极其微妙的波动。肉眼可见的,他口鼻间呼出的气息呈现出奇异的双色:左息如淡墨,带着阴冷湿意;右息似薄金,隐有微光流转。两股气息在身前尺许之地交汇、旋转,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缓缓流转的淡金与墨色交织的微型气旋,如同一个袖珍的阴阳磨盘,无声地碾磨着空气中残留的污秽。
草堆另一端,白雨妍靠墙坐着,双腿并拢。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用破布包裹的、干瘪的小小躯体放在膝头。借着诛星呼吸带起的微弱气旋辉光,她专注地凝视着小毛。眉心的狐首印记不再滚烫,却依旧散发着温润的赤金暖意,如同一个微型的烘炉。她将意念集中,尝试着引导这股暖意,如同最轻柔的暖风,丝丝缕缕地包裹住膝上那冰冷的小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屋外是死寂的菌丝森林,屋内只有诛星悠长的呼吸声和那微不可察的气旋流转声。白雨妍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长时间的意念集中和力量引导让她精神疲惫。膝上的小毛依旧冰冷僵硬,毫无生气。
就在她心头那点微弱的希望火苗即将被疲惫和失望压灭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琴弦拨动的颤鸣,毫无征兆地在她膝上响起!
包裹着小毛的破布表面,一点微弱的赤金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透过粗糙的破布,传递到了白雨妍的掌心!
这温热感,比之前贴身收藏时感受到的,清晰了十倍不止!它不再是一丝飘渺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带着微弱生命搏动的暖流!
“小毛?!”白雨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屏住呼吸,更加专注地催动眉心印记的暖意,如同最精心的匠人,呵护着这缕失而复得的微弱火种。
那包裹的破布下,干瘪的小小身躯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吱…”
一声微弱得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带着无尽疲惫和茫然的哼唧声,如同刚出生的幼崽,从破布下极其艰难地挤了出来!
“活了!真活了!”一直紧张关注这边的小沙弥猛地转过头,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狂喜,差点蹦起来,“白警官!你的‘暖宝宝’真把耗子给捂活了?!”
诛星那悠长平稳的呼吸节奏也因为这细微的动静极其轻微地紊乱了一瞬,周身流转的微型气旋随之波动了一下。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少许,但并未睁开。
白雨妍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激动,动作轻柔到极致地,一层层掀开包裹的破布。
当最后一层破布揭开时,眼前的情景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
小毛小小的身体依旧干瘪枯槁,灰败的金毛毫无光泽,但它那紧闭的绿豆小眼,此刻正极其艰难地撑开了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缝隙里不再是死寂的黑暗,而是两粒极其微弱、却如同星辰初生般的…金色光点!
它的小胸脯,正极其微弱地、几乎看不见地…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那声细弱蚊蚋的“吱…”声,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它活了!真的活了!
白雨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小毛冰凉的小脑袋。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这熟悉的触碰,撑开的眼皮缝隙里,那两点微弱的金光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小嘴无意识地吧嗒了两下,像是在寻找什么。
“饿…它肯定是饿了!”小沙弥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那个百宝袋似的破包袱里翻找起来,“俺想想…俺想想…花生!对了!俺偷…啊不,俺化缘来的炒花生!”
他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颗黑乎乎、带着焦糊味的炒花生。他赶紧剥开一颗,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焦黑的花生仁捏碎成粉末。
白雨妍接过一点花生碎末,用指尖蘸了蘸,极其小心地送到小毛嘴边。小家伙似乎嗅到了食物的气味,小鼻子急促地翕动了两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像初生的幼鸟般,极其缓慢地舔舐着指尖上的粉末。
每舔一下,它胸脯的起伏似乎就稍稍有力了一分,眼中的金光也稍微明亮了一丝。
这缓慢而充满生机的喂食过程,如同一股暖流,悄然驱散了小屋内的压抑和疲惫。白雨妍专注地看着指尖那努力求生的小生命,眉心的印记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晕。小沙弥蹲在旁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角落里,诛星周身那淡金与墨色交织的微型气旋,似乎也受到了这宁静生机的感染,流转得更加圆融平和。他苍白脸上的最后一丝阴霾,仿佛也随之悄然散去。
一种劫后余生、带着淡淡暖意的宁静,第一次降临在这个被菌丝包围的破败小屋里。
“呼…” 小沙弥看着小毛终于将指尖那点花生碎末舔舐干净,小胸脯的起伏也稳定了一些,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回窗边的木墩上,擦了擦脑门并不存在的汗,“好家伙…伺候月子都没这么紧张…这耗子命真硬!赶上俺们庙里那棵雷劈不死的歪脖子松了!”
他话音刚落!
窗外死寂的林地里,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这声音不同于之前线虫群的密集嘶鸣,更像是…某种湿滑沉重的东西,在腐烂的落叶层上缓慢拖行?
小沙弥脸上的放松瞬间凝固!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起,再次将眼睛死死贴在木板缝隙上,向外窥视。
白雨妍也立刻警觉,迅速将小毛轻轻护在掌心,警惕地看向窗户方向。诛星周身的气旋流转依旧平稳,但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沙…沙…沙…”
那拖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的,还有一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吧嗒…吧嗒…”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小沙弥的呼吸都屏住了,透过狭窄的缝隙,他惊恐地看到——
月光下,一个庞大、臃肿、轮廓极其怪异的“东西”,正从菌丝藤蔓缠绕的密林阴影里,缓慢地、一瘸一拐地朝着小屋的方向…蠕动而来!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由几具高度腐烂、被菌丝强行缝合在一起的尸体构成!肿胀灰白的皮肉如同泡发的海绵,多处溃烂,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和暗红的粘稠菌丝分泌物。几颗扭曲变形、被菌丝覆盖的人头或兽头,如同肿瘤般镶嵌在它躯干的不同位置,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微弱的暗红光芒!
它没有腿,下身如同巨大的鼻涕虫,依靠着身下无数条蠕动的、由菌丝和腐肉构成的粗短“伪足”艰难地拖行前进!所过之处,泥泞的地面留下一条粘稠腥臭的湿痕,湿痕边缘迅速滋生出无数细小的、扭动的线虫!
更恐怖的是,随着它的靠近,一股混合着极致尸臭、菌丝腥甜和冰冷怨念的精神污染,如同无形的毒雾,瞬间弥漫开来!小屋腐朽的木墙根本无法阻挡这股意念的渗透!
“嗬…肉…鲜肉…”
“道…士…血…好香…”
“饿…好饿…”
无数个混乱、重叠、充满了无尽饥饿和贪婪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白雨妍和小沙弥的识海!这并非单一的意志,而是由那些被缝合的残破灵魂共同发出的、混乱的饥饿咆哮!
“卧…卧槽!”小沙弥脸色煞白,牙齿都在打颤,声音带着哭腔,“这…这他娘的是个‘菌丝剩饭’拼盘?!还是…还是找微波炉加热来了?!”
那缝合尸怪似乎被小屋内的“人气”和诛星身上散发的、对它们而言如同顶级珍馐的天师气息彻底吸引!它镶嵌在躯干上的一颗布满菌丝的野猪头猛地张开腐烂的巨口,发出一声混合着猪叫和尸嚎的刺耳咆哮!
“吼嗷——!!!”
咆哮声中,它拖行的速度陡然加快!粘稠的伪足疯狂蠕动,带着地动山摇的气势,如同一座移动的腐烂肉山,朝着摇摇欲坠的守林人小屋,狠狠撞来!
腥风扑面!恶臭熏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