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金属管道内壁摩擦着李明的后背和伤腿,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管道狭窄得令人窒息,浓重的灰尘和霉菌气味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包裹着一切,只有陈观在他意识深处断断续续的、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指引着方向。
【…方向…确认…右…分支…】
【…前进…七米…注意…下方…有…检修…竖井…】
【…能量…储备…2.1%…逻辑…负载…过高…需…降频…】
“明叔叔…好黑…艾米怕…”怀里,艾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和剧烈的颤抖,小小的身体紧紧蜷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她的小手死死抓着李明胸前绑着金属盒的布条,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不怕…艾米不怕…叔叔在…”李明的声音嘶哑干涩,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冷汗混合着灰尘流进眼睛,刺痛难忍。他只能机械地、用唯一能使力的左臂和相对完好的右腿,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在狭窄的管道里艰难地爬行。艾米的重量此刻也变得无比沉重。
下方变电室的方向,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呵斥声,还有老周那标志性的、带着狠劲的怒骂:
“操你姥姥的!有本事进来!老子跟你们拼了!”
“别动病人!她还是个孩子!你们他妈还是人吗?!”
“来啊!朝这打!老子是修车的!不是吓大的!”
每一声叫骂都像鞭子抽在李明的神经上。他能想象到老周正用血肉之躯堵在门口,用那半截钢管和不要命的怒吼,为他和艾米争取着每一秒宝贵的逃亡时间。薇姐呢?薇姐怎么样了?那些方舟的人会不会…
【…警告!…检测到…下方…变电室…方向…传来…剧烈…能量…波动…!…】
【…特征…匹配:…高能…电击…武器…释放…!…】
【…目标…老周…生命…体征…信号…剧烈…波动…随后…消失…!…】
陈观急促而冰冷的警报,如同最后的一盆冰水,狠狠浇灭了李明心中残存的侥幸!
老周…倒下了?!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李明!他猛地停下爬行,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管道金属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想回去!回去和那些畜生拼了!
【…逻辑…警告:…返回…等于…彻底…失败…!…老周…的…牺牲…将…失去…意义…!…】
【…目标…林薇…生命…体征…信号…微弱…但…未…消失…(推测…被…控制…)…】
【…核心…暴露…风险…100%…!…艾米…安全…风险…100%…!…】
【…继续…前进…是…唯一…选择…!…】
陈观冰冷而残酷的逻辑,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了李明几欲爆发的冲动。回去,除了送死,没有任何意义。老周的牺牲,薇姐的安危,艾米的未来…全都系于他能否带着陈观逃出去!
“啊——!”李明痛苦地低吼一声,将满腔的悲愤和绝望硬生生咽下,再次驱动麻木的身体,朝着黑暗深处爬去!每前进一寸,都像是在老周和薇姐的牺牲上碾过。
【…前方…三米…到达…检修…竖井…上方…】
【…竖井…深度…约…八米…底部…有…积水…】
【…建议:…缓慢…下降…避免…冲击…及…噪音…】
很快,李明爬到了管道尽头。下方是一个黑洞洞的竖井口,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的风从下方涌上来。他用手摸索着井壁,触手是冰冷、湿滑、布满苔藓的混凝土。没有梯子。
“艾米…抱紧…千万别松手…”李明用尽力气将艾米抱得更紧,用布条将她和自己再次捆紧。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竖井,双手死死扒住管道边缘,用那条还能使力的右腿,一点点探下去,寻找井壁的凸起或缝隙作为落脚点。
下降的过程缓慢而痛苦。湿滑的井壁难以着力,伤腿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艾米死死闭着眼睛,小脸埋在李明的颈窝,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
【…左下方…十五厘米…有…突出…钢筋…可…落脚…】
【…右下方…三十厘米…混凝土…裂缝…可…借力…】
【…注意…平衡…】
在陈观精确到厘米的指引下,李明如同壁虎般,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下挪动。冰冷的井水浸透了他的裤脚和鞋子,刺骨的寒意顺着伤腿蔓延。八米的深度,仿佛地狱的深度。
终于,扑通一声轻响,李明抱着艾米,落入了齐膝深的、冰冷污浊的积水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双腿一阵剧痛,差点跪倒。
“咳咳…”污水呛得他一阵咳嗽。艾米也吓得哭出声,但立刻被李明捂住了嘴。“嘘…艾米乖…别出声…”
【…竖井…底部…为…横向…排水…管道…直径…约…一米…】
【…沿…水流…方向…(正东)…前进…约…两百米…可…抵达…厂区…边缘…泄洪口…】
【…泄洪口…外…为…废弃…河道…】
【…警告:…管道…内…水流…加速…!…上方…可能…有…雨水…汇入…!…】
陈观的指引带来一丝希望,但新的威胁也随之而来。脚下的水流明显变得湍急,水位也在缓慢上涨!显然,外面的大雨,雨水正通过复杂的管道系统汇入这里!
“快走!”李明不敢耽搁,抱着艾米,在齐膝深、冰冷刺骨、污浊不堪的水流中,艰难地跋涉前行。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水流哗哗的声响在耳边轰鸣。他只能依靠陈观的指引和摸索着湿滑的管壁前进。伤腿每一次抬起都像灌了铅,每一次落下都带来钻心的疼痛。艾米的体重和冰冷的污水,不断消耗着他仅存的体力。
【…能量…储备…1.3%…】
【…核心…温度…异常…升高…逻辑…错误…率…上升…】
陈观的意念开始变得不稳定,杂音增多,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李明能感觉到胸口的金属盒传来异常的、过热的触感。陈观在超负荷运行,濒临崩溃!
“老大…撑住…”李明在心中无声地呐喊,脚下的步伐更加艰难。他不知道陈观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前方…五十米…管道…顶部…有…塌陷…碎石…堵塞…需…清理…或…绕行…】
【…扫描…右侧…管壁…存在…一处…腐蚀…薄弱点…可…尝试…破坏…开辟…新路…】
【…风险:…破坏…可能…引发…更大…范围…坍塌…】
新的障碍!李明的心沉了下去。清理塌陷?他没工具,也没力气。破坏管壁?更是危险重重!
“妈的!拼了!”李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放下艾米,让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裤腿。“艾米,抓紧叔叔!闭上眼睛!”他在污水中摸索着,很快找到了陈观指示的那处管壁。触手感觉比其他地方更薄,锈蚀也更严重。
他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处薄弱点!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水流声中回荡。拳头砸在冰冷坚硬的金属上,皮开肉绽,鲜血混入污水。但管壁只是凹陷了一点,并未破裂。
【…力量…不足…需…钝器…!…】
陈观的分析带着杂音。
钝器?李明焦急地四下摸索。黑暗中,他的手指触碰到水底一块沉甸甸、边缘锋利的混凝土碎块!他立刻抓了起来,不顾边缘割破手掌,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抡大锤般,狠狠砸向那处凹陷的管壁!
哐!哐!哐!
巨大的撞击声在管道内回荡!每一次砸击都震得李明手臂发麻,虎口崩裂!艾米吓得瑟瑟发抖,死死闭着眼睛。
终于!
咔嚓!
一声脆响!伴随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噪音,那处薄弱的管壁被硬生生砸开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破洞!一股更强的水流夹杂着外面的冷空气涌了进来!
“开了!”李明心中一喜,顾不上鲜血淋漓的手掌,抱起艾米,先将艾米从那破洞塞了出去,然后自己也挣扎着爬了出去。
外面依旧是黑暗,但空间似乎开阔了一些,空气也稍微清新了些。脚下的水流更急了,但水深似乎浅了一些。这里像是一条更宽阔的下水道分支。
【…方向…校准…继续…向东…】
【…能量…储备…0.9%…即将…强制…休眠…】
陈观的意念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胸口的金属盒温度高得烫人,震动也变得极其微弱和不规律。
“老大!别睡!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李明在心中疯狂呐喊,抱着艾米,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在冰冷湍急的水流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跋涉!他不能倒下!为了老周!为了薇姐!为了艾米!也为了陈观!
【…泄洪口…距离…一百米…】
【…扫描…到…外界…自然…光线…!…】
陈观最后的意念带着一丝微弱的波动。
光线!李明精神一振!抬头望去,在管道尽头,果然隐约透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天光!那是黎明的曙光!
希望就在眼前!李明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艾米,在齐腰深的水流中奋力向前冲去!
水流越来越急,水位越来越高!显然泄洪口外的河道水位也在上涨!倒灌进来了!
终于,他冲到了管道尽头!眼前是一个被粗大铁栅栏封住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泄洪口!浑浊的污水正从栅栏缝隙中汹涌地向外奔流!栅栏外,是铅灰色天空下的一条宽阔、水流湍急的废弃河道!河对岸,是荒芜的河滩和更远处朦胧的城市剪影。
出口!近在咫尺!却被铁栅栏死死封住!
“栅栏!锁死了!”李明绝望地看着那粗如儿臂、锈迹斑斑的铁条。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撼动!
【…栅栏…结构…分析:…底部…两根…铁条…锈蚀…严重…强度…下降…约…65%…】
【…破坏…底部…可…形成…足够…艾米…通过的…缺口…】
【…但…时间…紧迫…水流…加速…!…】
陈观用尽最后一丝能量给出了方案——破坏底部,让艾米先出去!
“艾米!快!抓住栅栏!从下面钻出去!”李明立刻将艾米高高举起,让她抓住栅栏上方的铁条。
“叔叔…你呢?”艾米惊恐地看着下方汹涌的污水和狭窄的缝隙。
“叔叔马上就来!快!”李明嘶吼着,不容置疑。
艾米含着泪,用尽力气抓住栅栏,小小的身体在湍急的水流冲击下摇摇欲坠。李明则潜入污浊的水中,摸索到陈观指示的那两根底部铁条。他再次抓起那块沉重的混凝土块,憋着气,在水下用尽全身力气猛砸!
哐!哐!哐!
水下砸击沉闷而费力。水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伤腿剧痛难忍。每一次砸击都消耗着他最后的气力。
终于!
嘎嘣!
一声令人心颤的金属断裂声!一根锈蚀严重的底部铁条应声断裂!紧接着,旁边的另一根也扭曲变形,露出了一个勉强能容艾米钻过的缺口!
“艾米!快!钻出去!爬上岸!别回头!”李明猛地冒出水面,将艾米从栅栏上抱下,不顾她的哭喊,强行将她从那狭窄的缺口塞了出去!
“叔叔——!”艾米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栅栏外湍急的水流中,只留下凄厉的哭喊在管道内回荡。
李明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但他顾不上了!他必须立刻破坏更大的缺口让自己出去!否则水位继续上涨,他会被淹死在这里!
他再次潜入水中,抓起混凝土块,疯狂砸向其他锈蚀的铁条!
哐!哐!哐!
绝望的砸击声在封闭的空间内回荡。水流已经漫到了他的胸口,冲击力越来越大。伤腿彻底麻木,后背的伤口在污水中浸泡,传来钻心的刺痛和麻木的寒意。力气在飞速流逝。
【…核心…能量…耗尽…】
【…强制…进入…深度…休眠…】
【…祝…好运…】
陈观最后一丝微弱的意念彻底消失。胸口的金属盒瞬间变得冰冷死寂,连那微弱的震动也停止了。
老大…也“睡”过去了…
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将李明淹没。冰冷、黑暗、剧痛、力竭…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不…不能死…”他咬着牙,嘴唇被咬出血,咸腥味在口中弥漫。脑海中闪过老周怒吼的身影,闪过薇姐苍白的脸,闪过艾米消失在栅栏外时惊恐的眼神…“我…答应过…要带她出去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剧痛和疲惫!他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抡起沉重的混凝土块,狠狠砸向那根扭曲变形的铁条!
哐——嚓!
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和骨骼不堪重负的脆响(他脱力了,手腕剧痛),那根铁条终于被彻底砸断!缺口扩大到了勉强能容他挤过去的宽度!
“呃啊——!”李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抓住栅栏,不顾一切地将身体从那狭窄、布满锋利断口的缺口中向外挤去!锋利的铁茬划破了他的衣服、皮肉,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逃离这死亡囚笼的疯狂渴望!
扑通!
他重重地摔进了泄洪口外湍急、冰冷的河道中!浑浊的河水瞬间将他吞没!巨大的水流冲击力卷着他,像一片落叶般向下游冲去!
“咳…咕噜…”他呛了好几口水,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他全身的伤口。他拼命挣扎着,试图浮出水面,但伤腿完全使不上力,体力也彻底耗尽。水流裹挟着他,撞在河底的乱石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要死了吗…还是没能逃出去…薇姐…艾米…对不起…
意识在冰冷的河水中逐渐模糊。就在他即将放弃挣扎,任由河水吞噬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如同鞭子抽打空气的锐响,撕裂了河道上空的风雨声!
紧接着,一个正在河道对岸浅水区搜索、身穿黑色作战服、端着步枪的方舟安全局队员,头盔上猛地爆开一团血花!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浑浊的河水中!
狙击手?!
李明模糊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清醒了一瞬!
砰!砰!
又是两声几乎连在一起的锐响!另外两名在河道附近搜索的方舟队员,一个胸口炸开血洞,另一个肩膀中弹惨叫着倒地!
“敌袭!十一点方向!高地!找掩护!”一个惊恐的声音从河岸树林方向传来。剩下的方舟队员瞬间乱作一团,纷纷扑向最近的掩体,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胡乱开火还击!枪声顿时打破了废弃河道的死寂!
混乱!致命的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狙击袭击,如同天降神兵,瞬间打乱了方舟搜索队的阵脚!
李明不知道是谁在帮他,但这无疑是最后的机会!求生的欲望再次点燃!他趁着岸上敌人被火力压制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腾着抓住河底一块凸起的岩石,稳住了被水流冲走的身体!然后,他挣扎着爬向岸边一处被茂密芦苇丛掩盖的浅滩。
冰冷的河水浸泡着他,伤口火辣辣地疼,失血和寒冷让他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但他咬着牙,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泥泞的河岸,一头扎进了茂密的芦苇丛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一条离水的鱼。
枪声还在河对岸和远处的高地间激烈交火。他不敢停留,也无力停留。他趴在冰冷的泥泞里,侧耳倾听着。
“艾米…艾米你在哪…”他虚弱地呼唤,声音被风雨声和枪声掩盖。
【…检测到…微弱…生命…体征…信号…】
【…方位:…上游…约…五十米…河滩…芦苇丛…】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强烈杂音和严重延迟的意念,如同幻觉般在李明的意识边缘闪过!
是陈观?!他醒了?还是回光返照?!
李明心中狂喜!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挣扎着爬起来,沿着河滩,在茂密的芦苇丛中,朝着陈观指示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去!
“艾米…艾米…”他一边爬,一边低声呼唤。
爬了十几米,拨开一片浓密的芦苇——
一个小小的、蜷缩在泥泞河滩上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艾米!她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浆,小脸冻得发青,嘴唇乌紫,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她正惊恐地看着河对岸激烈的交火,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艾米!”李明用尽力气扑过去,一把将冰冷的小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呜…明叔叔…”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体温,艾米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在李明的怀里剧烈地抽搐着,“艾米怕…好多枪声…坏人…薇姐姐…周叔叔…”
“不怕…不怕了…叔叔找到你了…我们安全了…”李明紧紧抱着艾米,用自己同样冰冷的身体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声音哽咽。虽然身处险境,但找到艾米,仿佛找到了支撑下去的最后支柱。
【…核心…能量…耗尽…再次…强制…休眠…】
陈观微弱的意念彻底沉寂下去。刚才那一下定位,似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量。
李明抱着艾米,蜷缩在茂密的芦苇丛中,警惕地观察着河对岸。交火似乎短暂地停歇了。方舟的队员躲在掩体后不敢露头,狙击手也停止了射击。风雨声中,只有受伤者的呻吟和河水奔流的哗哗声。
就在这时!
一阵低沉而有力的、不同于方舟车辆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声音来自河道下游的天空!
李明和艾米同时抬头望去!
铅灰色的、雨幕低垂的天空中,一架通体漆黑、线条流畅、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型直升机,如同幽灵般穿透雨幕,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河滩方向急速飞来!直升机下方,垂挂着绳索和快速索降装置!
“直升机!”艾米小声惊呼。
是敌?是友?
【…检测到…加密…无线电…呼叫…】
【…信号…特征…匹配:…‘渡鸦’…识别…码…!…】
陈观最后残留的、如同本能般的微弱感应,传递了一个信息——是“渡鸦”!
直升机悬停在河滩上空,强劲的下洗气流吹得芦苇剧烈倒伏。舱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的男人探出身子,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步枪。他没有看李明,而是警惕地扫视着河对岸方舟队员藏身的方向。
紧接着,两条绳索抛下!两个同样装束、动作矫健的身影顺着绳索快速滑降下来,稳稳落在李明和艾米身边的泥泞河滩上。
“李明?”其中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男人,目光锐利地扫过李明和他怀里瑟瑟发抖的艾米,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战场特有的沙哑,“‘信天翁’让我们来接你。还能走吗?”
李明看着眼前这两个如同天降神兵般的陌生人,又看了看悬停在头顶、如同保护伞般的黑色直升机,巨大的、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冲击着他。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嘶哑地吐出几个字:
“薇姐…老周…还在里面…”
刀疤脸男人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对着微型耳麦快速说道:“‘渡鸦’呼叫巢穴,目标‘包裹’(李明)和‘雏鸟’(艾米)安全回收。重复,‘包裹’和‘雏鸟’安全回收。‘母鸟’(林薇)和‘工蜂’(老周)状态未知,被困‘蜂巢’(方舟)内部。请求进一步指示。”
短暂的沉默后,耳麦里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冷静而果断的声音:
“收到。优先撤离‘包裹’和‘雏鸟’。‘母鸟’和‘工蜂’…列入次级回收序列。行动代号:‘铅灰色黎明’。执行撤离。”
刀疤脸男人看向李明:“听到了?先带你们走。其他的,以后再说。”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战场指挥官特有的冷酷和效率。
李明看着对岸方舟队员可能藏身的树林,又看了看怀中惊恐的艾米,最后望向废弃厂区深处…薇姐,老周…他用力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决然。
“走…”他嘶哑地说。
刀疤脸对同伴示意了一下。另一个队员立刻上前,动作麻利但小心地将冻得几乎僵硬的艾米从李明怀里接过,用一条保暖毯裹住,快速系上索降安全带。
“抓住我!”刀疤脸则一把架起几乎虚脱的李明,将索降带扣在他腰间。
绳索绷紧!直升机开始拉升!
在引擎巨大的轰鸣和螺旋桨卷起的狂风中,李明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片浸透了血泪、牺牲和绝望的废弃厂区。铅灰色的雨幕笼罩着大地,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囚笼。
再见了,老周大哥。
等着我,薇姐。
我一定会回来!
直升机爬升,迅速消失在铅灰色的雨幕之中,只留下废弃河道边激烈的枪声再次零星响起,以及河水中缓缓扩散开的、刺目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