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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如纱,尚未散尽,颜朗的哨声便已撕裂了黎明的寂静。新兵们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列队,眼睑沉重得仿佛坠着千钧。

\"今日训练,不死也要脱层皮——\"颜朗背手踱步,作战靴碾过几只早起的蚂蚁,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队伍里唯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苍蝇在嗡嗡盘旋,需要们紧咬钢牙,沉默如铁。

\"好得很!煮熟的鸭子嘴硬。\"颜朗嘴角扯出狞笑,\"看来诸位是打定主意要集体进重症监护室了!\"

五十斤的背包压上肩膀时,冷艳锯听见自己的脊椎发出\"咔\"的脆响。李拥军龇牙咧嘴地调整背带:\"这分量...莫不是把炊事班的铁锅都塞进来了?\"

\"聒噪!\"颜朗手中的教鞭在空中甩出炸雷般的脆响,狠狠抽在旁边的白杨树干上。树皮应声爆裂,露出里面青白的木质,碎屑簌簌落下。\"负重急行军——出发!\"

晨雾还未散尽,队伍已经像离弦的箭般蹿了出去。冷艳锯肩上的95式自动步枪背带勒进锁骨,作训靴踩碎满地露珠。可没过多久,烈日就撕碎了最后一丝雾气,阳光像熔化的铁水倾泻而下,烤得砂石路面腾起阵阵热浪。

冷艳锯的作训服后背结出大片盐霜,汗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灼痛感让他不得不眯起眼。张老实在他身后喘得像台报废的老式风箱:\"报...报告119...我肺里着火了...\"

\"正常!\"颜朗骑着军用摩托悠然跟随,发动机的轰鸣声里混着他幸灾乐祸的腔调,\"等咳出火星子再叫我!\"

冯大嘴突然一个趔趄,指着远处热浪中扭曲的景象:\"海市蜃楼!是香云,是她卖冰镇啤酒的小卖部!\"他干裂的嘴唇渗出细小的血珠。

众人齐刷刷转头,只见热浪中几棵枯树诡谲地摇曳着,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影。颜朗冷笑一声,摩托排气筒喷出一股黑烟:\"那是乱葬岗!要不要去歇个脚?我给你们讲几个军营鬼故事助兴?\"

抵达终点时,冷艳锯脱鞋的动作小心翼翼如拆弹专家。当迷彩袜缓缓褪下时,一股混合着血水和组织液的腥臭味顿时弥漫开来。宗成能凑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冷哥,您这脚...莫不是蜂窝煤成了精?\"

只见四颗水泡在脚掌上晶莹透亮,最大的那颗鼓胀得如同刚出笼的小笼包,随着脉搏一跳一跳。李拥军不知从哪摸出针线包,捏着绣花针在太阳底下晃:\"可要试试针灸疗法?保证一针见效,两针升天。\"

\"滚!\"冷艳锯龇牙咧嘴地把袜子往回套,\"老子要学关羽关云长刮骨疗毒,面不改色。\"他试着走了两步,每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却还强撑着咧嘴一笑:\"可惜了这些天然防滑钉,踢正步肯定稳当!\"

颜朗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手里晃着半瓶医用酒精:\"要不要来个火上浇油?\"

阳光下,玻璃瓶折射出的光斑在冷艳锯惨白的脸上跳动。整个训练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场\"刮骨疗毒\"的好戏。

战术场上硝烟弥漫,辛辣的火药味呛得人喉头发紧。学员们像一群泥鳅般在焦土上匍匐前进,炸点不时在耳畔爆出惊雷,震得钢盔嗡嗡作响。

颜朗持着八一式冲锋枪在后方扫射,空包弹壳叮叮当当砸在钢盔上,像在演奏一曲死亡的打击乐。

\"冯大嘴!\"李拥军突然厉声喝道,声音都变了调,\"后座式迫击炮,你腚着火了!\"

冯大嘴茫然回首,只见自己作训服后腰处青烟袅袅,隐约可见火星闪烁。他怪叫一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蹿起来。颜朗抬手就是一枪,教练弹在他胸前炸开一团白烟:\"阵亡!拖下去!\"

医务兵抬着担架飞奔而来,冯大嘴却死死攥住身边的草丛,作训手套都被草汁染绿:\"我还能战,党和人民需要我!\"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活像抗战剧里的悲情主角。

\"省省吧!\"护士古月妮利落地掰开他的手指,白大褂下露出一截迷彩服袖口,\"今日炊事班炖排骨...\"

冯大嘴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利落地爬进担架:\"快!遗书在左口袋!\"他还不忘朝战友们挥挥手,\"记得给我留碗汤!\"

训练叫停时,学员们如烂泥般瘫倒在臭水沟中。污水浸泡着作训服,张老实的小腿已经看不出本来肤色,伤口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灰白。冷艳锯仰面朝天,钢盔里积了半寸雨水,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晃动。

\"起立!\"颜朗的吼声在暮色中格外刺耳,\"这就怂了?当年我们在老山前线...\"

\"教官,\"李拥军有气无力地举手打断,\"您那会儿还没出生呢...\"

颜朗一脚踢飞旁边的空弹壳:\"就你话多!全体都有,五公里武装泅渡!\"

阴沟里顿时哀鸿遍野。冷艳锯挣扎着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的作训靴里不知何时钻进了只青蛙,正鼓着腮帮子瞪他。

一人一蛙对视片刻,青蛙\"呱\"地一声跳进了污水里,溅起的水花正好糊了张老实一脸。

\"报告教官,\"冯大嘴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担架上还沾着草屑,\"医务室说我是诈尸,让我回来继续训练...\"

颜朗眯起眼睛,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教鞭。夕阳西下,这群泥猴般的学员影子被拉得很长,歪歪扭扭地映在训练场的围墙上,像一幅荒诞的剪影画。

远处炊事班的烟囱冒着白烟,排骨的香气随风飘来,让所有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唱起了空城计。

\"开饭!\"教官将压缩饼干掷入沟中,污水溅了李拥军满脸。

冷艳锯接住漂浮的饼干包装,见其上粘着半条白蛆。冯大嘴干呕着举起火腿肠:\"这算...荤素搭配?\"

\"矫情!\"颜朗蹲在岸边啃苹果,\"可知当年红军过草地食何物?\"

\"皮带汤!\"新兵们异口同声。

\"错!\"教官将苹果核砸入水中,\"是牛皮鞋!还是牛筋底的!\"

好不容易捱到训练结束,熄灯后的宿舍死寂如坟。冷艳锯将溃烂的双脚悬在床沿,月光照出上面沟壑纵横的伤口。

李拥军忽幽幽道:\"冷哥,你这脚...明日如何训练?\"

\"比起秋收差远了。\"冷艳锯凝视天花板,\"小时候常被玉米叶子划破刀刃,割得满手血痕...\"

上铺的张老实探头:\"你们老家收玉米不用机器?\"

\"用的。\"冷艳锯轻笑,\"可我爹说机器收的玉米不香,非得手掰...\"

夜深人静,鼾声四起。无人察觉颜朗悄然推门进来,在每张床头放了支药膏。月光掠过他狰狞的伤疤,映出一闪而过的笑意。

集训的日子如同被按下循环键——晨雾未散时,尖锐的哨声便刺破黎明,学员们如触电般从通铺弹起,迷彩服上的盐霜未及掸净,新一轮折磨已然降临。

\"五公里!全副武装!末尾三名扣十分,加练武装泅渡!\"颜朗的吼声炸响操场,他脸上的伤疤在晨光中泛着紫红,宛如一条盘踞的蜈蚣。

战术训练场上,新兵们如提线木偶重复机械动作。冷艳锯作训服肘部早已磨穿,露出的皮肉被砂石磨得血肉模糊,结痂撕裂,终成两块黑红的硬甲。

\"出枪!\"

\"收枪!\"

口令声回荡训练场。李拥军趴在地上喘息,作训服后背汗渍绘出白色地图。他忽咧嘴笑:\"冷哥,咱们现在像不像老家腌的咸鱼?\"

午饭时分,新兵们捧饭盆的手不住颤抖。冯大嘴的筷子三度跌落,最终俯身将脸埋入饭盆狼吞虎咽。

炊事教官老彭叼着烟卷冷笑:\"慢些吃!活似饿鬼投胎!\"

下午的单双杠训练场如蒸笼,张老实悬在单杠练习卷身上,掌心血泡破裂,将铁杠染作暗红。

颜朗背手巡视:\"坚持不住就喊报告!\"忽压低声音,\"喊了就滚去炊事班削土豆!\"

傍晚体能加练更要命,仰卧起坐至后来,新兵们腹肌痉挛如遭电击,呕吐物混着血丝溅落沙地。

林小虎大队长蹲在场边咧着缺牙的嘴:\"这支部队远看似乞丐,近看像难民...\"

\"细看才知是侦察兵在受训!\"颜朗接茬,引得林小虎哈哈大笑。

夜深人静,冷艳锯躺于通铺,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与梦呓。他的作训裤腿已成流苏,膝头伤口嵌满沙粒。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绘出银色分界线——恰似他们正经历的蜕变,一半是淬火的痛楚,一半是成钢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