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智妍的指尖还无意识地揪着张宁身上那件深灰色毛衣的下摆，小小的月牙白指关节因用力微微泛白。
清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光滑的客厅地板上切割出几块刺眼的菱形光斑。
“欧巴……”她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小巧的鼻尖不经意蹭到了对方衣领边缘。
一股熟悉的、带着清冽木质香气的雪松味钻进鼻孔——是清潭洞那家只做顶级定制的买手店独有的一款限定香水味道！他怎么会用这个？
“哗啦啦——”
厨房岛台那边猛地传来一阵特响的动静！是李智昊！
这小子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正大大咧咧地把粘稠的蜂蜜糖浆倒进马克杯里，勺子撞杯壁叮当作响，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张宁没有立刻推开她，沉稳的心跳声隔着柔软的棉质布料，清晰地传递到她紧贴着的地方，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哭出来就好了。”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一只温暖的大手试探性地悬停在她后背上方大约两寸的地方，像是在试探一只受惊过度的流浪猫，最终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量，轻轻落下，极有分寸地、象征性地在她肩头下方拍了拍。
“嗯……会真相大白的……”朴智妍闷闷地回应着，重复着他之前给过的承诺，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视线无所适从地下垂，突然聚焦在张宁胸前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上——等等？
那缝线的地方……居然有些发毛，甚至能看到一点点细微的……起球脱线？
这个微小又突兀的发现，像根小小的刺，一下子扎破了包裹着她的迷蒙悲伤气泡，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尴尬如同潮水般“轰”地涌上头顶！
天呐！张宁欧巴这样看起来完美又强大的男人，他的衬衫……居然也会有瑕疵？会……起球？！
“啊！”朴智妍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抽了口气，身体不由自主地弹开！
慌忙朝后退了一大步！脸上瞬间爆红，像烧熟的虾子，感觉整个头都在冒热气，耳朵更是烫得能煎鸡蛋了！
她手足无措地站着，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来来来！趁热喝！”李智昊像个及时雨侠一样，恰到好处地捧着两杯热腾腾的可可闪亮登场，稳稳地打破了这份要命的尴尬。
他精准地把其中一杯塞到朴智妍手里。陶瓷杯壁很温暖，上面还贴心（或者说恶趣味？）地卡着半块粉嫩的peony马卡龙。
“相信我哥的‘预言’吧朴智妍xi！”李智昊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夸张的安慰式坚定，“我哥看人看事贼准！上次他说股市要大跳水，我赶紧跟风全抛了，跑得比闪电侠都快！
结果你猜怎么着？操作完一看，那时机简直比股神巴菲特掐得还神！”
“噗！”朴智妍一个没绷住，被他这夸张的比喻和搞怪的表情逗笑了。
这一笑不要紧，刚刚大哭过还塞着的鼻子，极其不雅地冒出了一个透明的鼻涕泡！
“呜！”她瞬间羞得只想原地消失！赶紧手忙脚乱地抬起袖子就往脸上胡乱擦去，尴尬得脚趾抠地。
“给。”张宁已经迅速转身，从玄关装饰柜最顺手的位置抽出了一整盒新纸巾，稳稳递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平静地从她依旧红得滴血的耳朵上滑过，然后极其自然地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声音平稳如常：“咳，那个……浴室洗脸池下面的柜子，我给你放了几片新拆封的dr.Jart急救面膜，补水的，洗完脸可以敷一片舒缓一下。”
这时，李智昊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搞定！我下了加急单，点了bhc王牌双拼！蜂蜜蒜香味的！备注特意强调不要辣椒粉，多撒糖！二十分钟送到门口！”
他把手机屏幕特意转向朴智妍，让她清清楚楚看到订单下面那一行备注小字：“女生哭过需要大量糖分补充能量！蜂蜜加倍！蒜香加倍！甜度满格！”
“等等，”张宁皱着眉出声阻止，“炸鸡就算了，油腻没营养，还热量高，不适合她刚经历了落水着凉，容易消化不良。你快给取消掉。”
随着几口温热的甜可可下肚，加上刚才那个意外的小插曲，朴智妍激烈波动的情绪像是被一阵和煦的风慢慢抚平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脸颊上泪痕犹在，但那双原本盛满绝望和迷茫的眼睛里，已经重新聚拢了焦距，恢复了往常的清亮明澈。
她望向一直陪着她的李智昊，又望向沉稳可靠的张宁，胸口酸酸胀胀的，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朴智妍的声音依然带着明显的沙哑和些许哽咽，但已经平静了许多，“我……我真的好多了。”
“哥，”李智昊见状，凑到张宁耳边，压低了声音提议道，“既然事情都搞明白了，现在也挺晚了，要不……我现在开车送朴智妍xi回宿舍？”他是真觉得这样最妥当。
谁知朴智妍一听这话，身体瞬间绷紧，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飞快地松开了原本下意识又揪住张宁衣角的手指，急声喊道：“不行！”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透着斩钉截铁的味道，“我现在真的不能回去！”
脸上的红晕刚刚褪下一点，此刻又有复燃的迹象。
“啊？为什么啊？！”李智昊瞪圆了眼睛，满脸写着“姐你玩我呢吧”，眉头皱成两个问号，“朴智妍xi，这么晚了你不回宿舍还能去哪？难道你要露宿街头吗？”
朴智妍被他这直白的追问堵得脸更红了，有点羞恼地用力扯了扯自己身上明显不合身、但明显是崭新的女士珊瑚绒家居服袖子，声音越说越小，几乎像蚊子哼哼：“我…我出来的时候穿的不是这身！
我要是现在这打扮回去……欧尼们还不得围着我盘问个底朝天啊？那我…我该怎么解释？
难道要我实话实说‘欧尼们，我在汉江边一个人哭鼻子，结果因为跟一个陌生男子说话被吓到，然后掉江里了，最后跟着他回家，在他家换了衣服洗了澡还喝了热可可’？！”
她说完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双手无意识地、用力地搅弄着衣服的下摆，几乎要把那布料扯破。
李智昊听得一脸茫然加无辜，完全没GEt到朴智妍的羞愤点，还傻愣愣地挠着自己后颈被染成亮银色的短发：“呃……虽然你省略了不少细节……但听起来……这不就是……发生了的事实吗？……我们确实没干啥坏事啊？”
他那语气，简直像在描述放学路上顺便买了一瓶矿泉水那么理所当然。
“咚！”
话音未落，一个沉甸甸的抱枕带着凌厉的风声从侧方飞来，精准无比地砸在了李智昊毫无防备的后脑勺上！
棉絮被砸得纷纷扬扬飘了起来！是张宁！他简直想拿枕头堵上这傻弟弟那张能把人气死的嘴！
“嗷！哥！干嘛打我！”李智昊抱头哀嚎。
在一片白絮纷飞中，朴智妍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耳朵尖上！烧得发烫！
那个缺心眼的钢铁直男李智昊！居然真的就这么口无遮拦地把“被吓哭”、“掉江里”这种羞死人的窘态说得那么轻巧自然！感觉全世界都知道了！
“你是光屁股跑大街上也不怕的主，别人不是！”张宁没好气地朝李智昊吼了一句，声音带着明显被气出来的不耐烦。
他烦躁地一把扯松了规整的领带，整个人泄力般重重斜靠在柔软的大沙发里。
落地窗外，清潭洞那些彻夜闪烁的巨型霓虹广告牌投射的光影，穿过薄薄的白色纱帘，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切割出蓝紫变幻的、虚幻的光斑，映得他表情更显深沉凝重，“你动动脑子！朴智妍xi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未成年女偶像！
深更半夜穿着明显不是她自己的衣服，头发还湿漉漉地从我——一个成年男性、有知名度的公众人物张宁——的私人公寓里走出来？
李智昊你猜猜看，明天一早的《dispatch》头条封面会不会是我们仨‘温馨’的三人合照？
标题我都替他们想好了：《惊爆！tara成员朴智妍深夜密会神秘富豪张宁，三星太孙作陪！独家！》你觉得够不够劲爆？要不要上头条？！”
李智昊听完张宁这冰冷清晰的剖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
冷汗肉眼可见地从鬓角渗了出来！他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哎哟卧槽！把这茬给忘了！我这猪脑子！光想着让她早点回去休息了！”
他一拍完，又急吼吼地问：“那……那现在到底咋办啊？难道让朴智妍xi一直在你这待着也不行啊！
她总得回她自己的家吧？我送她回去总可以吧？不是从我哥这出发就行！”他还试图挣扎。
“不行！我也不能回家！”朴智妍立刻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深重的忧虑，“我不想让我爸妈看到我这副样子……他们会更担心我……晚上更睡不好了。”
她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
李智昊彻底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家不能回……宿舍不能回……那……那今晚总不能去住酒店吧？不是更可疑？”
他突然灵光一闪，视线在张宁超大户型公寓里那几个空荡荡的房门和朴智妍之间转了一圈，脸上突然挂起一抹贼兮兮又自以为高明的坏笑，“嘿嘿，哥！我看！要不就这么着！你公寓这么大，空房间多得能打滚！让朴智妍xi今天就在你这凑合一晚呗！”
说完，他还特意冲张宁挤眉弄眼了两下，意思“哥你懂的！兄弟够意思吧！”
客厅里瞬间一片死寂。
朴智妍只觉得耳根子又烧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捏住了冰凉的手机壳边框，指尖无意识地在锁屏照片（那上面还是t-ara六人穿着打歌服，笑容灿烂站在舞台上的合影）上划来划去，留下一片凌乱的指纹。
时间仿佛凝固了，她能清晰感觉到两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一道是张宁复杂难辨、带着询问的眼神，另一道是李智昊那“天降大饼”般的直球视线。空气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如……如果不麻烦张宁欧巴的话……”她感觉自己用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一句细弱蚊蚋、轻得几乎要被空气吞噬的回答。
那声音颤抖着，带着巨大的羞窘和一丝走投无路的破罐破摔。
张宁看着女孩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地里、连后颈都泛红的模样，再狠狠剜了一眼旁边嬉皮笑脸、一副看好戏表情的李智昊。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平静，不带一丝压迫感：“朴智妍xi，只要你没有其他顾虑，我这边的住处很方便，空房也有现成的床品，谈不上麻烦。今晚你就在这里安心休息，不用多想。”
“……嗯！”朴智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飞快地应了一声，那颗不安的心脏在听到他温和的应允后稍稍落下。
她低垂着头，两只手死死地、用力地攥着自己宽大的衣角，指节捏得泛白。
“咳咳，”李智昊立刻摆出一副“我懂我立刻滚”的表情，冲张宁暧昧至极地又眨了眨眼，拉长调子，“那行——既然都安排妥了——小弟我这就退下~哥！朴智妍xi！有啥事给我打电话，24小时待命！
随叫随到！安全可靠！服务周到！绝对vip顶级待遇！”
他一边说，一边脚步飞快地就往门口挪去。
张宁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他肚子里肯定憋着话，面上还得维持着淡定，迈步跟了过去，在玄关处压着声音问：“又憋着什么屁？快放！”
李智昊立刻凑到他耳边，气音压得极低，带着点促狭的提醒：“嘘！哥！差点忘了跟你汇报，林允儿那边……她们应该回来了！”
他挤眉弄眼，意思再明显不过——哥！你要藏人悠着点！别撞车了！
“知道了！”张宁低声回了句，咬牙往外轰人，“不敢劳您大驾了李大少爷！您请！快请圆润地离开！”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手上一点没留情，连推带搡地把还在那嬉皮笑脸表功的李智昊直接推出了门外！
“砰！”
大门重重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把客厅里那份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压缩得更紧了几分。
张宁烦躁地揉了下太阳穴，转身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
朴智妍还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她正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无意识地、紧张地摩挲着身上那件居家服胸口的抽绳帽绳。
头顶硕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的璀璨光芒，在她低垂的、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方，筛落出一片细密晃动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智妍呐，”张宁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随意，转身走向厨房，拉开那台巨大的双开门冰箱，“折腾到现在……肚子饿了没？要不要……试试看……华夏式的‘醒酒汤’？”
虽然他心知肚明她根本没喝酒，但这个名头多少能淡化深夜在异性公寓里一起吃东西的那层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他摸出两颗顶级兰皇鸡蛋。
朴智妍听到声音，有些慌乱地抬起头，脸上的红晕未散，眼神飘忽了一下才落在他脸上，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还未完全褪去的羞赧：“……嗯……好……那……谢谢张宁欧巴。”
“那你先在客厅稍坐几分钟，我很快就好。”张宁点点头，动作利落地系上围裙，快步走进开放式厨房操作岛台。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张宁的身影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精致的浅口水晶碗里，纤细的银丝面条在滚烫的昆布高汤中慢慢舒展开柔软的身躯。
朴智妍倚在操作岛台的另一端，目光有些放空，下意识地盯着那个高级SmEG机械计时器。
看着那鲜红的数字在沉默中跳动：03:00……02:59……02:58……
当数字终于跳到跳动的红色“00:00”瞬间！
“咕嘟……咕嘟……”
旁边炉灶上那只砂锅里恰好传来一声柔和适中的、带着满足感的轻响！
那锅底特制的昆布高汤完美地煮开了！
时间和火候被他掐得分毫不差！
那声响像是某种信号，朴智妍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大约十分钟后，张宁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端着一个乌木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稳稳放着两碗热气腾腾、清汤寡水却散发着诱人清香的面条，被小心地放在了沙发旁边的矮几上。
“来，面好了。”他朝朴智妍招招手。
朴智妍立刻站起身，拘谨地走了过去。
张宁指着其中一碗面汤清澈见底、上面只漂着几片翠绿葱花和一片薄切煎蛋的面条，语气带着点歉意，看向朴智妍：“不好意思啊，智妍，我实在猜不出你的口味习惯。
我一般晚上都习惯吃点清淡的暖暖胃，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了碗清汤阳春面……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你将就一下？”
“没关系的张宁欧巴，清淡的最好了，”朴智妍赶紧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感激和拘谨的微笑，拿起旁边准备好的黑檀木筷子，“我……我什么都能吃的。谢谢欧巴，我开动了。”
她双手小心地捧起面碗，低头凑近，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漂浮的热气。
“小心烫。”张宁提醒道，自己也拿起筷子。
他用那双精致的镀银长筷将自己碗里那颗形状完美的溏心煎蛋轻轻拨到了碗沿，露出底下泛着诱人光泽的、半凝固的蛋黄。
一小撮撒在汤面的海苔碎被热气一蒸，缓缓地卷曲起来，像一只只小小的、载着心事的褐色小船。
一碗面条很快见底，胃里暖融融的，驱散了最后一点湿气和阴霾带来的寒冷。
朴智妍放下筷子，动作极其自然地站起身，伸手就去接张宁也快吃完的空碗：“张宁欧巴，碗给我吧，我去洗。”
语气坦荡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勤快。
不等张宁回应，她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茶几上的两只空碗和两双筷子，端着走向厨房。
“滴——”洗碗机的低鸣启动声响起，蓝幽幽的运行指示灯亮了起来。
朴智妍背对着客厅站在水槽前，卷起家居服的袖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用水冲洗着餐具——她甚至特意把水流开到了最大，哗啦啦的水声灌满了整个厨房空间。
张宁斜倚在连接厨房与客厅的高档实木酒柜旁边，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忙碌的背影。
洗碗机的蓝光映照着她挽起袖口露出的那段纤细手臂，还有那双泡在水里、带着青白色泽的、属于舞者的手。
就在陶瓷碗碟在水流下相互轻碰发出清脆叮当声响的瞬间，张宁望着她穿在身上、明显尺寸不太合身的家居服，迟疑地开口，打破了厨房里被水流声刻意掩盖的寂静：“那个……智妍，你原本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不能穿了。
要不……明天一早，我让智昊开车送一套你自己的便服过来？或者……你喜欢什么牌子风格？告诉我，我让他去明洞买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