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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阎罗轮回王座下,无相画官

轮回池底,死寂如墨。

——但此池非寻常轮回池,而是转轮殿直辖、吞噬万千五浊罪魂的 “转轮池”!

池水粘稠如凝固的墨玉,深处却翻涌着暗金色的齿轮状转轮符箓,如同巨型机械的锈蚀关节在缓慢碾磨,将沉淀的罪业绞入轮回底层。

林木生(或者说,那点被枯寂泥符镇压的残存意识)感觉自己正沉沦在宇宙初开前的混沌深渊。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时间流逝的刻度。

唯有那张覆盖在“存在”之上的枯寂镇魂泥符,如同冰冷的墓志铭,散发着永恒的死寂与绝望。佛孽的冰冷意志被彻底压制在泥符之下,如同冰封的火山。

属于“林木生”的记忆碎片,被孟婆汤的寒意反复冲刷,只剩下最核心的、对“画”的执念与对“刑鬼”的仇恨,如同冻在冰核里的两粒顽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亿万年,也许只是一瞬。

一点微弱的、温润的翠光,如同穿透亿万光年尘埃的星辰,在绝对的黑暗中悄然亮起。

光点迅速扩大、蔓延,勾勒出一片巨大的、缓缓旋转的莲叶轮廓。

莲叶之上,无数细小的、流淌着翠绿光晕的魂蝶虚影无声振翅,洒落点点星辉般的磷光。

磷光落在枯寂泥符之上。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如同春雪消融。

泥符表面那层凝固万古的死寂气息,竟被这充满生机的翠绿磷光悄然……蚀穿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

一股温润、浩大、带着洗涤一切旧痕、开启新生轮回的无上意志,如同涓涓暖流,顺着那微小的孔隙,轻柔地……渗透了进来!

这股意志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母亲之手,抚摸着被冰封的灵魂。

它没有试图唤醒记忆,没有驱散寒意,只是……轻轻地、持续地,注入一股纯粹的、代表着“新生”与“秩序”的……轮回本源之力。

嗡……

林木生那点被冻僵的意识核心,如同投入温水的冰晶,微微一颤。

枯寂泥符的镇压之力并未消失,但在这股轮回之力的渗透下,其绝对的“死寂”与“隔绝”被悄然中和、软化。

一种奇异的平衡开始形成——泥符依旧镇压着佛孽的暴戾与混乱,轮回之力则如同温床,滋养着那点核心意识,使其在绝对的沉寂中……缓慢地、被动地……重塑。

没有记忆的复苏,没有情感的激荡。

只有一种最原始的、对“存在”的感知在缓缓凝聚、清晰。如同混沌初开,清浊始分。

渐渐地,他“看”到了。

“看”到了身下这片无边无际、粘稠如墨玉、却又在深处流淌着暗金色轮回符文的池水——轮回池。池水每一次细微的涌动,都带起亿万道微弱的灵魂光点,如同沉入水底的星尘。

“看”到了池底缓缓旋转的、由纯粹翠绿魂光构成的巨大莲台——渡厄莲台。莲台之上,无数魂蝶光影生生灭灭,如同呼吸。

“看”到了莲台中央,那枚悬浮着的、散发着温润金光的轮回印玺虚影。印玺之下,一道模糊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身影端坐,其目光仿佛穿透了池水,落在他身上——那是转轮王的意志显化。

更“看”到了……自己。

不再是焦黑破碎的牛魔残躯,不再是被污血脓浆包裹的怪物。

而是一道……凝练、清晰、散发着淡淡青灰色光晕的……人形魂体。

身形颀长,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流动的水墨薄纱之后。长发披散,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似由最纯粹的枯寂寒气凝结而成,末端闪烁着细微的湮灭雷芒。身着一件样式古朴、非丝非麻的青灰长袍,袍服之上,无数细密玄奥的暗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明灭,散发出梳理阴阳、禁锢罪业的威严气息——那是轮回本源之力与残存阴司法印碎片融合后形成的轮回法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

左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最上等古玉雕琢而成的青灰色鳞片。

鳞片之下,隐约可见暗金色的轮回符文流淌。

指尖萦绕着一缕缕极淡的、却令人心悸的枯寂湮灭气息——这是枯灭雷爪在轮回本源重塑下,褪去污秽狰狞后留下的本源印记,象征着破灭与终结的权柄。

右手则截然不同。五指白皙如玉,温润修长,仿佛从未沾染过血腥。

指尖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动与创造气息,仿佛执笔便能勾勒大千世界,点染万物生灵——这是画皮妖丹最精粹的本源在轮回之力洗涤后留下的印记,象征着塑形与创造的权柄。

脊柱末端,第三节腰椎异化——一节暗红骨环嵌入脊骨,环内一枚微型转轮金轮缓缓转动。金轮缝隙间,一丝微弱却暴戾的硫磺血气渗出,又被塑形玉笔的青光强行覆盖。这是牛头残魂的囚笼!

而在他的眉心处,一枚全新的印记正缓缓凝聚成型。

印记呈浑圆,底色是深邃如渊的混沌暗金,代表着轮回本源的无上包容与秩序。

暗金之上,一道青灰色的枯寂雷纹如同衔尾之蛇,首尾相连,缓缓流转,散发着破灭归墟的终极威严。

雷纹环绕的核心,一点温润的玉白光芒静静悬浮,那是画皮塑形之力被轮回本源提纯后的精粹,蕴含着赋予万物“形”与“相”的造化伟力。

无相画官敕印!

此印一成,林木生(或者说,无相画官)那模糊的面容在水墨薄纱后骤然清晰了一瞬!并非具体的五官,而是一种……超脱了皮相、蕴含着枯寂、轮回、塑形三重法则本源的……神韵!威严、淡漠、却又带着一丝俯瞰众生罪业的悲悯。

“——敕!”

端坐莲台中央的转轮王意志虚影,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黄钟大吕,震荡轮回池水,却又带着洗涤灵魂的温和力量。

嗡!

悬浮的轮回印玺虚影猛地一亮!一道凝练的、由纯粹轮回本源构成的金色光束,如同九天垂落的甘霖,瞬间注入无相画官眉心那枚新生的敕印之中!

敕印光芒大盛!青灰雷纹流转加速,玉白光芒温润内敛,混沌暗金底色更加深邃包容!

与此同时,无相画官身下,那半片一直紧贴魂体、散发着微弱青光的残破百鬼图,仿佛受到了至高敕令的召唤,猛地脱离魂体,悬浮而起!

百鬼图残片在轮回金光的照耀下剧烈震颤!

表面那些描绘着狰狞鬼物的图纹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嘶嚎与挣扎!

但金光所过之处,所有戾气、怨念、污秽被强行剥离、净化!图卷本身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粗胚,在金光中融化、重塑!

嗤啦——!

残破的图卷边缘,无数道细密的金色光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女之手,凭空出现!光线穿梭、交织、填补!缺失的部分被轮回本源之力凭空编织、补全!

仅仅数息!

一张全新的、完整的长卷在金光中缓缓展开!

卷轴非帛非纸,而是一种流动的、介于虚实之间的混沌暗金色泽,如同承载着无尽时空的画卷。

卷轴两端,各有一枚古朴符印——左端为青灰色枯寂雷纹构成的“镇”字,右端为温润玉白光芒构成的“塑”字。

卷面之上,不再是狰狞可怖的百鬼图景,而是……一片混沌的暗金虚空!

虚空之中,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般的灰色光点沉沉浮浮。每一个光点,都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痛苦、或麻木的鬼脸轮廓!那是被剥离了戾气、只剩下最纯粹罪业烙印的……鬼之本源!

此卷,名——无相鬼卷!

转轮王意志虚影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无上威严:

“——赐汝‘无相画官’之尊位,掌‘无相鬼卷’,司转轮殿前‘孽镜台’副判之职!”

“——职责:引渡滞留轮回池之极恶罪魂,入汝鬼卷。以枯寂雷印镇其戾气,以塑形玉笔点化其形,以孽镜台光映照其罪,度其孽,塑其新魂,送入六道轮盘,再入轮回!”

“——敕令:凡入卷之鬼,其罪业因果,皆系汝身!度化则功,反噬则劫!慎之!慎之!”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悬浮的无相鬼卷猛地一颤!卷轴两端“镇”“塑”二字符印同时亮起!一道无形的、强大的联系瞬间建立于卷轴与无相画官眉心敕印之间!

林木生(无相画官)缓缓抬起右手。那支温润如玉的塑形之笔凭空出现在他指间。笔尖一点玉白光芒流转,散发出造化生机的气息。

他左手枯寂雷爪虚握,爪心青灰雷纹明灭,引而不发。

他一步踏出轮回池水,立于渡厄莲台边缘。

青灰法袍无风自动,暗金符文流转不息。模糊的面容在水墨薄纱后,唯有眉心那枚混沌敕印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神光。

下方轮回池水微微荡漾,一个由无数痛苦哀嚎鬼脸强行挤压、粘合而成的巨大怨魂挣扎着浮出水面。

它散发着滔天的血腥与暴戾,正是之前被投入池中洗涤的极恶之魂之一!

无相画官淡漠的目光扫过那怨魂。

右手玉笔凌空一点!

一点玉白光芒如流星坠入怨魂核心!

“呃啊——!”怨魂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构成它躯体的无数鬼脸在玉白光芒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蜡像,疯狂扭曲、融化、剥离!所有暴戾、怨恨、疯狂的负面情绪被强行净化、抽离!只剩下最纯粹的、代表其生前罪业的灰色本源光点!

左手枯寂雷爪虚按!

嗡!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青灰电芒射出,精准地缠绕住那点被剥离出的灰色本源!

电芒一绞!

灰色本源瞬间被镇压、凝固,化作一粒微尘般的灰色光点,其中隐约可见一个持刀屠戮的模糊人影轮廓。

无相画官右手玉笔再挥!

那粒灰色光点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微光,瞬间没入悬浮的无相鬼卷那混沌暗金的卷面之中!

卷面上,对应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由青灰雷纹禁锢、玉白光芒点染的持刀人影图案,悄然浮现。图案虽小,却栩栩如生,那人影脸上痛苦、悔恨、麻木交织的表情清晰可见。

“——罪业:屠戮生灵三十七。镇魂三纪,孽镜台前受剐刑虚影三万六千次。刑满,塑其形,入畜生道。”

冰冷、淡漠、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从无相画官口中吐出,如同宣读天条律令。

随着宣判,卷面上那微小的人影图案旁,一行细密的、由轮回符文构成的判词悄然浮现。同时,图案中的小人影如同被投入幻境,开始无声地承受着万千刀影凌迟的酷刑,每一次“死亡”都让那灰色光点黯淡一分,戾气被磨灭一分。

度化,已然开始。

无相画官立于莲台,青袍玉笔,枯爪悬雷。无相鬼卷在身前缓缓展开,混沌卷面上,第一个罪魂的图案正在承受刑罚。

他微微抬头,模糊的面容转向轮回池幽暗的深处。眉心敕印中,那点温润的玉白光芒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刻骨仇恨与同源气息的冰冷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从池底最污秽的角落……舔舐而来。

刑鬼!

它感应到了!感应到了这枚新生的敕印,感应到了那半片被彻底炼化升级的百鬼图核心!

无相画官模糊面容上的水墨薄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瞬。

他缓缓抬起右手玉笔,笔尖玉白光芒流转,遥指池底那冰冷意念传来的方向。

新的狩猎……或者说,职责……开始了。

(第三十五夜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