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随震而来的脉息
离开擎天峰的第二十五日,云气里突然传来沉闷的震动,像有股地脉在地下翻涌。灵汐腰间的峰韵珠突然发沉,珠身的乳白纹里浮出土线,线尾缠上第十二颗珠子时,十二颗珠竟沉成道地纹,纹心浮着个“脉”字。
“是峰巅与天际的灵气引来了地心脉根。”阿昭翻开《山川志》,新添的乳白线尽头洇开片赭黄,“总祭坛的玉璋秘注里刻着——‘脉承峰基,土为根,接天地’,看来这地脉是万物与地心的肠络,通着昆仑深处。”
话音刚落,前方的峰脚突然裂开道地缝,缝里飘着些半透明的土屑,屑上的纹路与峰韵珠的地纹相合,碰在一起发出“咚咚”声,像串跳动的土铃。云雪兽突然对着地缝刨爪,爪下的泥土翻出褐纹,纹里裹着段脉筋,筋缠上峰韵珠就化成地纹:“乱……”
灵汐俯身贴在地缝边,掌心立刻传来震颤,震感里混着青(崖)、白(冰)、乳白(云)的纹路,纹间嵌着各色碎粒——是之前所有地方的气息,却带着股错杂的狂躁。“这地心的脉根乱了。”她摸出总祭坛的玉版,版边缘的云纹里竟裂出土痕,“玉版上说‘峰基镇脉,脉聚地根,根接昆仑,气汇万物’,根要是乱了,天地的元气就接不上昆仑的本源。”
石砚望着地缝深处,那里的土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驳杂,像被什么东西搅得发浑。他拾起块带地纹的土块,土芯里裹着团乱脉,脉间缠着冰碴、草丝、岩屑——是之前所有脉的残段,却拧成了死结。“地心深处嵌着块‘镇脉石’,”他捏碎土块,碎末在掌心凝成颗土籽,“土籽在说,三日前地心突然起浊流,镇脉石裂了缝,脉根就跟着乱了,连最耐浊的地衣都成片焦黑。”
灵汐手背上的银河草印记突然发烫,烫得像贴着地心火——是地脉的沉厚在与万物的灵气相斥,一边是承载天地的根基,一边是散于四方的元气,斥在一起竟生出股崩裂的戾气。远处的地面突然“轰隆”震响,地缝里喷出的浊土在地上拼出个“汇”字。
(二)地缝中的守脉人
跟着地纹往地心深处走,震感越来越强,强得能听见土下的脉跳。雾里浮着些半透明的土带,带上的纹路与脉根的颤动相合,缠在一起竟织成道地门,门上的地纹里嵌着地衣籽。
“是守脉人留下的‘汇脉带’。”一个披着土褐袍的老者从地门里走出,袍上的土扣竟是用万年地核石凿的,扣环相碰声与脉根响相和,“我叫脉翁,是这地心脉最后一个守脉人,我师父说,镇脉石在‘融脉窟’,窟底的脉眼连着昆仑本源,三日前脉眼里钻出些土虫,把镇脉石的地纹蛀了,脉根就乱了。”
脉翁掀开土褐袍,露出胸前的地衣印记,印记泛着赭黄与五彩交杂的光,与灵汐的银河草印记相触时,地雾突然散开条路,路两旁的岩壁上,刻着先民的字:“脉为万物之母,万物为脉之子女,有根连,汇元气”,字迹比地脉的更沉厚,带着承载天地的稳劲。
融脉窟的入口藏在三道土涌的石柱后,柱间的浊流竟往地心钻,流掠过土带时卷出土砂——是极浊之气混着地脉的沉厚,比峰巅的罡风更伤灵气,连四山灵气网都被蚀出些破痕。云雪兽对着石柱低吼,爪子扒着土壁,竟被浊流蚀出细痕,“这脉气会浊化灵气,比浊沼的淤更烈。”
脉翁从怀里掏出个土哨,哨口的地纹与镇脉石的地纹同源。“吹这个能让脉眼的土虫缓些,”他把土哨递给灵汐,“但要顺脉根,得用四山的灵气混着‘脉魂珠’,珠在土龙老巢里,可它们现在见活物就喷土箭——是镇脉石裂了,它们认不出守脉人了。”
(三)脉根的重汇
融脉窟底的脉眼像个旋转的浊涡,涡心的镇脉石裂成了九瓣,裂瓣间的土虫正往外爬,每爬一只,四山灵气网的光就暗一分。镇脉石的地纹本是之前所有脉纹(石纹、水纹、草纹、崖纹、冰纹、云纹)相缠,此刻各纹被虫蛀得断续,互相拧成死结,石上刻的“汇元气”三个字,只剩“元”和“气”还能辨认,“汇”字被土虫啃得只剩残痕。
“得先让它们解了结。”灵汐吹响土哨,哨声穿过浊涡,脉眼的土虫果然慢了,那些相斥的纹路也跟着松了些。阿昭将四山的灵气聚成地线,缠在镇脉石的裂瓣上,地线与石纹相触时,发脆的纹路凝出褐光;与水纹相触时,散乱的纹路汇成细流;与草纹相触时,枯焦的纹路泛出绿意……竟是将之前所有脉的灵气一一归位。
石砚跟着脉翁往土龙老巢走,巢里的土龙鳞片上,都刻着小小的“汇”字,只是被土虫蚀得模糊。“用聚灵苔浆试试。”石砚泼出草浆,浆汁落在鳞片上,蚀痕处竟冒出五彩的光,土龙们突然安静下来,领头的老土龙张口吐出颗赭黄的珠,珠里裹着团小小的地流,正是脉魂珠。
灵汐将脉魂珠按在镇脉石的裂瓣上,珠里的地流立刻与镇脉石的地纹共振,四山的地线顺着共振往里钻,将所有断裂的脉纹一一接榫。土虫在地线与地流的夹击下,渐渐凝成个土团,土团里突然浮出块先民的石碑,上面写着:“脉借万物之气活根,万物借脉之厚立命,非斥,乃汇。”
“原来不是‘连’,是‘汇’。”灵汐看着镇脉石的纹路重新流转,石纹承着水纹,水纹润着草纹,草纹固着崖纹,崖纹托着冰纹,冰纹引着云纹,最后所有纹路都汇入地纹——像百川归海,终成一体。“脉不借万物之气,就僵成死土;万物不借脉之厚,就散成飞尘,先民说的‘汇’,是懂得万流归宗,共生共荣。”
脉眼的浊涡变成了缓慢的逆时针转,转出的脉气带着温润,往地心的每个角落渗,地上的地衣突然抽出新叶,叶片上竟印着之前所有脉的纹路,叶心嵌着颗小小的五彩珠——是万物灵气与地脉凝成的新共生叶,叶随地脉跳动,每跳一次,四山的灵气网就往四方扩一圈,连地缝里的脉花都跟着绽放了。
(四)归汇的新约
脉翁在岩壁上,新刻了行字:“脉知万物有灵,万物知脉有根”,刻痕里嵌着地衣的种子,落雨时被雨水泡得发胀,天晴时就冒出褐芽,像在给地脉与万物读信。
灵汐望着地心深处,四山的光柱与地心脉的五彩光在半空织成道浑圆的网,网里的光点越来越密,连土龙都从巢里游了出来,鳞片上的“汇”字与网的光共振。阿昭的《山川志》终于添满最后一页,画着天地间交错的五彩线,线旁写着:“护脉者,亦护万物;守万物者,亦护脉,脉与万物,汇则共荣,离则俱损。”
石砚帮脉翁在地缝种地衣,草籽混着之前所有地方的花种,长出的叶片上,印着石、水、草、崖、冰、云、地的纹路,风一吹,叶尖的土珠落在地上,竟长出棵小小的合抱树——枝叶分承着七方灵气,根却紧紧缠在一起。“以后守任何一方的人,都得懂万物同源。”石砚拍掉手上的土,小臂的焰心草印记与脉翁的地衣印记碰在一起,腾起缕带着五谷香的清风。
离别的时候,融脉窟的脉根不再紊乱,脉魂珠凝成了颗五彩的珠,脉翁说这是“脉心珠”,带着它,能听见天地万物的私语。灵汐把珠串在腰间,十三颗珠子相撞,发出的声竟与整个天地的脉跳共振,像在说“我们终于聚齐了”。
地雾又起,这次的雾里带着万物的香,裹着四山的灵气,往昆仑深处飘去。灵汐知道,地脉与万物的约定才是真正的开始,所有的分离与重聚,都只为印证那句“万流归宗”。
地心的脉根在地下跳动,像在数着轮回:一圈,两圈,三圈……每一圈都裹着万物的呼吸,往昆仑深处走去。而身后的共生叶,顺着地脉,往天地四方蔓延,像给整个世间,铺好了带着脉韵的五彩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