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从未见过如此浩瀚而酷寒的冰雪世界,小小的身体裹在臃肿的防寒服里,像一颗圆滚滚的球。
她忘记了恐惧,好奇地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捧起一捧雪,感受着那刺骨的冰凉,小脸冻得通红,却带着一丝天真的兴奋:
“…好…好白啊…像…像寨子里磨出来的米粉哩…”
林玲珑调整着防风镜,锐利的目光穿透翻腾的雪雾,努力辨识着山谷的地形。
她的军用平板在极寒下反应迟钝,卫星信号时断时续。在等待设备重新定位的间隙,她下意识地感叹:“
想不到…西藏对佛教文化的尊崇如此深入骨髓…连这荒无人烟的绝地边缘…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废弃的寺庙残垣…”
她指着风雪中隐约可见的、几处如同黑色獠牙般刺破雪层的断壁残垣。
那些建筑早已倾颓,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巨大的、雕刻着狰狞兽首或繁复密宗符文的石基和断柱,沉默地矗立在风雪中,透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悲怆。
“镇压用的。” 陈忘川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毫无预兆,如同在死寂的冰谷中投下了一块寒冰。
他没有“看”那些废墟,只是静静地“面朝”着谷地深处那翻涌的、仿佛隐藏着巨兽的白色混沌,仿佛在“聆听”着风雪也无法掩盖的、来自大地深处的某种低语。
“什么?” 林玲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这些寺庙…不是祈福的。”
陈忘川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它们是锁链…是钉子…是插在魔女关节上的…镇魂桩!”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仿佛在虚空中勾勒着某种庞大而恐怖的轮廓:
“文成公主入藏…携大唐秘宝‘照妖晓天镜’… 镜光照彻雪域…映出的… 不是佛国净土… 而是… 一具仰卧在高原之上的巨大‘罗刹母’魔躯!”
他的话语如同古老的诅咒,在狂风中散开,却清晰地刺入林玲珑和阿吉的耳中!
“魔女头抵昆仑…脚抵雅鲁藏布…心脏…就在红山之下!(布达拉宫所在)那里…” 陈忘川的指尖猛地指向东南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
“…涌动着吞噬生命的…至邪黑气!”
“为镇此魔…松赞干布听文成之计…在罗刹母全身十三个重要‘关节’要害处…”
他的手指向风雪中那些隐约可见的寺庙废墟,
“…修建了十三座大寺!每一座寺庙的地基深处…都埋入了由高僧加持、以特殊合金铸造、刻满最恶毒镇魔咒文的…密宗法器!
这些法器…如同无形的锁链…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雪域高原的…‘缚魔大阵’!”
林玲珑倒吸一口冷气!刺骨的寒风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看着那些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废墟,此刻只觉得它们不再是庄严的遗迹,而像是一座座矗立在魔女腐尸上的…冰冷墓碑!阿吉更是吓得缩紧了身子,手中的雪团无声地掉落。
“有人分析…” 陈忘川继续道,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
“…此阵…并非简单的苯教或佛教阵法…其核心…暗合…大日如来净世之光…以无上佛力…强行压制、炼化那至阴至邪的魔女本源!”
他顿了顿,指尖最终重重地,“点”向了东南方:
“而整个大阵的阵眼…能量的核心…镇压魔女心脏、疏导并转化那滔天黑气的枢纽…*便是——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
红山之巅的圣殿!
竟是建立在吞噬生命的魔女心脏之上!
以佛光镇压邪魔的终极堡垒!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力,比噶拉谷的寒风更刺骨!
林玲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终于明白,为何藏地传说中噶拉谷是“被山神诅咒的入口”——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圣洁之地,而是罗刹母庞大魔躯上一个至关重要的‘关节’!
这些寺庙废墟…就是钉死这个关节的…镇魂钉!
“桑吉多杰…” 陈忘川的声音将林玲珑从震撼中拉回,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
“…一个苯教高僧…选择将自己圆寂后的灵塔…秘密建在这‘噶拉’谷…这罗刹母的‘关节’之上…紧邻着镇压她的寺庙废墟…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他猛地“转”向林玲珑和阿吉的方向,即使隔着护目镜和风雪,林玲珑也能感受到那空洞眼窝中射出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锐利:
“他的墓…会不会…本身就是这‘缚魔大阵’的一部分?或者说…他带回来的那块来自‘归墟’的金属片…
那能‘拉扯’精神的诡异之物…被安放在这里…不是为了安息…而是… 为了某种更可怕的…‘加固’?或者…‘监视’?甚至…‘沟通’?!”
沟通?!
与谁沟通?
与深埋地下的罗刹母?
还是…与那远在深海归墟…却可能与这雪域魔女有着某种恐怖联系的…“歌者”?!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林玲珑的心脏!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硬物的轮廓(武器)。
脚下的冻雪仿佛突然变得滚烫,又或者…是那被镇压在无尽深处的魔女…正透过冰冷的岩层…投来一丝充满恶意的注视?
“破魔…亦或…饲魔?”
陈忘川最后这句近乎耳语的低喃,被狂风的尖啸瞬间撕碎。
但他话语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疑问,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这片被诅咒的冰雪山谷之中。
三人根据陈忘海提供信息来到了错那寺地宫。
的阴冷、凝滞的空气如同陈年的尸油,紧紧糊在三人裸露的皮肤上。
错那寺地宫深处,远比噶拉谷的酷寒更令人心悸。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刺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却仿佛被吞噬了大半,只能勉强照亮脚下湿滑、布满不明污渍的石阶和两侧斑驳剥落的壁画残影。
那些壁画上原本祥和的佛像、飞舞的飞天,在经年累月的潮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侵蚀下,面目变得模糊扭曲,透着一股子邪气。
空气不再是空气,而是凝固了千年的尸尘与怨念混合成的粘稠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两侧壁画上模糊的佛像,在摇曳的光影中,五官诡异地扭曲着,慈悲的微笑拉长成了嘲讽的狞笑,飞舞的飘带则如同垂死挣扎的触手。
“就是这里了,”
陈忘川的声音在地宫狭窄的甬道里回荡,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异常清晰,也异常冰冷,
“当年松赞干布为桑吉多杰修建的最后安息之所…事后,所有知晓此地的人,都成了永远沉默的秘密。”
林玲珑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军用强光手电谨慎地探照着每一个角落,枪口微微压低,随时准备应对不测。
林玲珑紧抿着唇,鼻翼因用力吸气而微微翕张,陈腐气息令她作呕。
她手中的强光手电如同警惕的鹰眼,光束锐利地切割着前方的黑暗,扫过每一处可能潜藏危险的阴影角落。
指关节因紧握突击步枪的握把而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实依托。
她的呼吸在防寒面罩下凝结成白霜,心跳却擂鼓般清晰。
阿吉小小的身体紧紧挨着林玲珑的腿,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她脸色惨白,大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血…好多血的味道…”她带着哭腔,细弱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墙…墙在哭…好多人在哭…”
她天生的灵觉让她直接触碰到了这片空间沉淀千年的血腥与怨念,那无形的重压让她几乎窒息。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不大的方形墓室。四壁空空,唯有正对着入口的那一面墙,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深褐色,并非石质。
林玲珑将光束聚焦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那并非普通的墙壁!
整面墙,竟是由无数卷古老的《甘珠尔》经卷,密密麻麻、严丝合缝地砌筑而成!
然而,这本该是神圣庄严的佛经载体,此刻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异。
经卷的纸张呈现出一种腐败的暗黄,上面书写的并非金粉或墨汁,而是某种凝固的、暗红近黑的物质——血砂!
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陈年怨气,仿佛是用无数枉死者的精血混合着怨念研磨书写而成。
“天…”林玲珑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手电光仔细扫过墙面。
那些血砂书写的经文在光线下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祟感。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隔着防寒手套,想要触摸那诡异的经卷,试图感受其中是否隐藏着机关或线索。
“别碰!” 陈忘川的厉喝如同炸雷,瞬间在狭小的墓室中爆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林玲珑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异变陡生!
林玲珑指尖即将触碰的那片血砂经文,表面竟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粘稠、腥臭、如同腐败内脏榨出的黑液,无声无息地从经卷的缝隙和纸张纤维里渗了出来!
那黑液散发着浓烈到极致的腐臭,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瞬间弥漫了整个墓室,熏得人头晕目眩,肠胃翻江倒海。
“呃!” 林玲珑被那恶臭冲得一阵干呕,连连后退。
陈忘川动作快如鬼魅,他一步抢上前,挡在林玲珑身前,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入腰间一个特制的鹿皮囊袋。
他抓出一把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极淡的磷光,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硫磺混合着某种辛辣药草的气味——正是他秘制的驱尸粉!
“闭气!” 陈忘川低吼一声,手腕猛地一抖,那把灰白色的粉末如同天女散花,精准地撒向那面正在渗出黑液的经卷墙!
“嗤——嗤嗤嗤——!”
粉末接触到黑液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剧烈腐蚀声骤然响起!
被粉末覆盖的黑液区域猛地沸腾起来!无数细微到几乎肉眼难辨的、米粒大小的黑色虫子从黑液和经卷深处被强行逼了出来!
这些虫子通体漆黑油亮,甲壳在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不适的幽光,它们挣扎扭曲,发出密集得让人牙齿发酸的“嘶嘶”声!
它们的口器尖锐,形态狰狞,正是传说中生于极阴养尸地、嗜食腐肉怨气的——尸虱!或者说,是经过秘法培育、与怨念结合的变种尸虫!
驱尸粉的药力猛烈地灼烧着它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蛋白质烧焦混合着更浓烈腐臭的怪味。
墙壁上仿佛瞬间爬满了沸腾的黑色芝麻,疯狂扭动,又被粉末灼烧得蜷缩、爆裂,流出更浓稠的黑色汁液。
原本庄严神圣的经卷墙,此刻彻底化作了一面蠕动的、流淌着脓血的、布满恐怖尸虫的邪异魔墙!
陈忘川眼神冰冷如刀,死死盯着那面“活”过来的墙,护在林玲珑和阿吉身前,宛如一座铁塔。他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寒意:
“这不是经书墙…这是用人皮做纸、怨血为墨、尸虫为守的…裹尸布!桑吉多杰的灵塔…果然邪门得很!”
他手中的驱尸粉并未放下,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整个墓室,只剩下尸虫被灼烧的“嗤嗤”声、阿吉压抑的啜泣声,以及那面魔墙深处,仿佛传来的、更深沉的、令人骨髓冻结的怨毒低语。
驱尸粉灼烧尸虱的刺鼻硫磺与腐肉焦臭混合的怪味,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狭窄的墓室里,如同附骨之疽。
“人皮为纸,怨血凝砂,尸虱为篆!这是用无数教徒的皮囊和怨魂炼成的‘万虱噬魂碑’!” 陈忘川淡定的树洞。
虽然尸虫进行短暂的疯狂反扑后,但还是陈忘川撒下的“驱尸粉”暂时压制,被灼烧的区域留下一片狼藉的焦黑虫尸和粘稠恶心的黑液,如同墙壁上溃烂的巨大疮疤。
未被波及的区域,那些油亮的黑色尸虱则如同退潮般隐匿回血砂经文的深处,只留下无数细小的孔洞,如同无数只怨毒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无声地窥伺着三人。
墓室陷入一种死寂的恐怖平衡。只有阿吉压抑的啜泣声和林玲珑因恶心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陈忘川挡在两人身前,他空洞的眼窝“凝视”着那面魔墙,似乎在倾听着墙壁深处更隐秘的低语。
“此地不宜久留,”陈忘川的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
“虫群只是被逼退,怨气未散,必有更凶戾之物蛰伏。找线索,速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