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我特意注意了一下周围人的面孔。
这个时间段总是能看到很多学生的身影。
有时我会和清隆一起上学，有时看到铃音小姐也会打个招呼，有时则是和其他同学同行。
而今天，难得的是，山内出现在了我身边。
「哦，找到了找到了。哎，天成，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山内带着吊儿郎当的笑脸走在我旁边，还没等我回应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这不，我也从战略角度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你那两千万点最好还是别轻易动用。」
「喂，山内，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算突然啦。」
「不不，你平时根本不怎么参与班级的方针或者作战计划，不是吗？」
「哎，我也不是一点都没想法啊。这次的考试也是一样……我只是觉得嘛，那些点数应该留在更关键的时候用才好。」
「如果是大家一起凑出来的公共点数，这话还有点道理。可这是我的个人资产，怎么用，跟你好像没关系吧？」
「呃……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还是觉得太可惜了吧？」
「可如果不使用，就会有人被退学。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觉得那样不好啦……但你看，这种时候就得从战略角度出发，不是吗？」
他说的内容倒也不是全然错误。
从战略角度来说，保留资金、舍弃不必要的人，也可以算是这次考试的其中一个解法。
不过他并不知道，两千万对我来说就是毛毛雨。
而且，我不觉得山内具备什么战略眼光或者远见。
对他来说，这只是为了排除情敌，才临时想出这点小伎俩罢了。
「冷静点吧，山内。既然班级的意见是以‘拯救退学者‘，那在这种情况下主张让人退学的话，很有可能会引来大量的批评票……假如真照你说的办，到时候你被退学了，我们是救还是不救呢？」
「我？不会的，毕竟我可是班级的终极武器啊，懂我的人自然会懂的啦。」
「……啊、嗯。」
「而且你知道吗，我可是知道一件事哦。」
「什么事？」
他一脸严肃地四下张望，确认周围没有人在偷听。
「其实啊……绫小路那家伙，他以前试图偷拍女生。」
「……」
明明真正的实施者是他和池、须藤还有博士。
这家伙，难道想把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
虽然因为轻井泽小姐处理得当，没有留下证据，所以没酿成大问题……
但在这个节骨眼说这种话，明显是想让班上的同学将批评票投给清隆。
这家伙，明明对现状一无所知，却在这种地方动起歪脑筋。
我该怎么办呢？
就算我现在严厉指出山内的错误，他也不一定会理解吧？
「这种事不能原谅……你明白我意思吧？」
「嗯……嘛，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嘛。」
「对吧！！果然你是个讲道理的人！！太好了太好了！」
山内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背，然后好像被什么吓到似的，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接着，他马上又恢复神色，小跑着进了教学楼。
「嘛，的确是个好机会……」
就好好利用这个局势，进一步引导班级同学的意识和想法吧。
山内其实算不上什么坏人，只能说他的心智不够成熟、行为上有些欠考虑。
放在“高中生”这个身份和环境来看，像他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少。
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他。
而且这真是个不错的机会，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整个班级来说，面对“退学”这一现实危机，正是成长的契机。
我走进教室，看见山内还在继续跟其他同学“栽赃嫁祸”清隆。
「清隆，关于山内的事——」
「啊啊，我知道了。昨天晚上轻井泽已经跟我报告过了。听说女生之间也已经传开了。」
作为“山内行为”的最大受害者，清隆坐在靠窗的最后排，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那你想怎么办？」
「暂时不管也无妨。」
「真的没关系吗？」
「反正你会救他的，结局不会变。这是个好机会，让这家伙成熟点。」
看来清隆的判断跟我差不多。
「那个，山内同学……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还是不要传播比较好……」
平田也注意到山内的行为了，正柔和地劝他。
「不是不是，这是真的啊！我自己也不想信，但它就是事实！」
苦命的平田，他明明是在为班级的安宁努力，但山内显然不能理解他。
走进教室的同学们，脸上各有表情，有的是无奈，有的是苦笑。
能看出来，大家已经多多少少都听到了那些谣言。
「春树，别再说了，行不？」
稍微有些焦躁的是池，旁边的须藤也一脸不快。
至于博士，脸都吓青了。
因为那起偷拍事件本来就跟他们有关，聪明点的人肯定担心这段旧事会因此被揭露。
「你够了春树，别再传什么偷拍不偷拍的无聊传闻了。」
须藤说完这话，知情者轻井泽小姐一脸“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的不悦表情。
空气中逐渐弥漫出一丝不安。
就这样，今天的课程也开始了。
但山内的行动并未止步于早上，每次课间的小休息时间，他就会找人低声说「这个只告诉你哦」。
池、须藤和博士越来越慌张，而桔梗小姐和平田依然在尝试劝阻……不过，几乎没有效果。
到了午休时间，也许是真的意识到事态严重了，须藤和池架着山内离开了教室。
—
「是不是该有人出面制止山内君了？」
午餐时间，“清清小组”成员端着自己点的餐点齐聚食堂，波瑠加小姐不悦地说道。
明人和启诚也像是在表示理解般点了点头。
至于爱里小姐，看起来甚至有些害怕。
「既然该隐都打算出两千万，山内做这些事根本毫无意义吧。」
明人边吃乌冬面边这样评价，启诚则接着说道：
「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有点帮助。」
「什么意思……？」
「你仔细想想看吧。如果批评票和赞扬票都可以自由投出的话，无论最终谁成了‘退学候补’，那场面都很尴尬吧？所以，若是有个能吸引所有人憎恨的人反而还轻松些……说起来有点糟，但那样心里也不会太痛。」
「原来如此～山内君好像真的会变成那种人呢。」
波瑠加一脸理解的样子，但依旧掩不住她的无奈和惊讶。
「那，天天，你是怎么想的？」
「嗯，早上来学校的时候山内来找我了，大概意思就是说清隆怎么怎么坏，很有可能被投票成’退学者‘，让我不要救他，能保留住分数就行。」
「呜哇……他真是没救了～」
不只是波瑠加，连明人和启诚也都露出厌恶的表情，爱里更是已经脸色发青。
「我问他那如果他自己被选上怎么办，他也完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就有点恐怖了……话说回来，清隆你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我也没太放在心上，就算最后因为他这话而成为‘退学者’，也用不着太担心，毕竟该隐会救我。」
「好成熟的态度啊，山内君还真该学学。」
「清、清隆君……你真的没事吗？你是说你不在意吧？」
爱里一脸担忧地看着清隆。
而清隆则像完全无关的旁观者一般淡然。
「啊啊，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这样啊，要是你觉得辛苦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商量哦。」
「你的好意我接受了……不过嘛，我还是希望山内能稍微反省一下。」
大家一边吃着午饭，虽然都更想聊点开心的事情，但这话题是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话说，山内那个谣言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是偷拍的那个？会不会是山内自己捏造的？」
「不，我收到的那封邮件里还写了非常具体的方法……启诚你那边呢？」
「这么说来，我这边收到的邮件也写了具体的手法。好像是说在遥控车上装了摄像头，从通风口拍女生更衣室之类的。」
……那当然写得具体，他本来就是主犯之一嘛。
「不、什么啊……太可怕了吧。」
「嗯……真的很吓人。」
女生们因为这过于离谱却又切实可行的手段而害怕，不禁抱紧双臂，全身发抖。
偷拍方法清隆已经告诉我了，正如启诚所说，只不过轻井泽处理得很好，没有留下影像。
我正想起这事的时候，启诚突然敏锐地看着我问道：
「该隐，你这表情，是想起什么了吗？」
「呃，这个嘛……该怎么说好呢。」
我朝清隆看了一眼，他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既然如此，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比较好吧。」
「诶，在这里？」
「我虽然说了没放在心上，但这事确实有些过头了。即便班里大多数人应该不会当真，但心里难免会有‘也许是真的’这种想法……」
「你们两个，知道点什么吗？」
面对启诚的疑问，我和清隆交换了眼神，达成了共识。
「嗯……要怎么说呢，那个偷拍事件，其实是真的发生过。不过主犯不是清隆，是三傻和博士……还是清隆发现并告诉我的。」
「……哈？」
波瑠加一脸错愕，爱里、明人和启诚也是同样的表情。
「暑假去泳池之前，清隆告诉我说他们几个人可能要偷拍，问我能不能阻止。后来正好那天轻井泽也在泳池，我就请她帮忙处理了。」
「……」
波瑠加皱起了眉头，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怒意。
爱里则是听到“暑假泳池”后明显想起了什么，脸更白了。
「哈？开什么玩笑……这已经是犯罪了吧？」
「我、我被偷拍了？」
「不，没有被偷拍，这点你们可以放心，轻井泽小姐应对得当，已经处理好了。」
「不不不，我觉得并没有处理好，现在就应该把相关人员全送去警察局，然后开除他们！」
「波瑠加小姐的感受完全可以理解，老实说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这事终究只是未遂，而且只有一次。我希望你能忍耐一下。」
「……感觉我开始恶心想吐了。」
连波瑠加也和爱里一样脸色发青了。
对女生来说，偷拍真的是一种很大伤害。
「所以说，山内的谣言之所以有奇妙的真实感，就是因为他真真切切地实施过，只是把他自己替换成清隆……」
「对不起，我也没办法为他们辩解……是不是该让他们退学了？」
启诚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明人出于对女生的体谅也提出那样的意见。
而我……也确实找不到理由为他们开脱。
于是，我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反对……不是要替他们辩护，也不是想袒护，只是我认为，人都会犯错，包括我自己也一样。」
「你是想促使他们反省？」
「没错启诚。他们的行为完全无法原谅，但我认为，他们最需要的不是退学，而是引导。」
也许，还需要一点痛楚和悔意作为催化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给山内的最后机会。
我并不讨厌他，也不觉得他是坏人，他只是还太幼稚而已。
而我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我自己也曾年少无知过。
「我认为，教育不应该‘非黑即白’。」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启诚虽然并未完全接受，但还是决定先观望，明人也是一样的态度。
「波瑠加小姐，爱里小姐，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不过，请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次的事件，也是一个契机。」
「这也不是你需要道歉的事啊～……哈，真是爱操心啊，你这种性格真的会吃亏哦。」
「但、但是，我觉得这正是该隐君最棒的地方！」
「不管怎样吧，希望借这个机会山内也能成长起来。如果批评票集中在他身上，他也会清醒点的。」
「那如果他什么都没变呢？」
波瑠加对山内的评价已经跌到了地板以下。
「他会变的，我的师父曾告诉我，人是会改变的。」
经过一年的相处，须藤和池都冷静了不少，博士如果不胡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山内也是一样。
「该隐，我倒不是很在意，但名声被抹黑了多少也挺别扭的……拜托你，好好训他一顿吧。」
「嗯，交给我吧，清隆……那就这么定了。」
我会好好训斥那个批评票最多的山内。
告诉他哪里错了，应该怎么做才对，责任是什么……只要讲清楚，再加上现实的压力，山内应该也会有所醒悟。
我本是这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