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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怜淮工作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成胶状。

距离“破界之夜”红毯开场仅剩十五分钟。顶级造型团队早已完成所有前置工作,此刻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徒劳地在奢华却显得格外空旷的休息室里打转。

纪怜淮端坐在化妆镜前,宛如风暴中心最宁静的磐石。

她身上那条“隐星”专属的压轴高定礼裙,深空蓝的垂坠丝绸在精心调试的光线下流淌着幽邃的星河微芒。

简约至极的线条却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轮廓,衬得她本就清冷的气质越发疏离出尘,仿佛随时会融入那片深邃的宇宙背景中。但此刻,这空谷幽兰般的美丽却被一种无形而沉重的压力笼罩着。

她的颈项光滑,耳垂空荡。整个造型最核心、最点睛的灵魂,“暗渊核心”系列的重磅珠宝,依旧杳无音讯!

经纪人林蒙站在纪怜淮身侧,双手习惯性地抱在胸前,那是一个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姿态。

她没看镜子,眼神锐利地穿透虚空,紧紧盯着紧闭的休息室大门。腕上的百达翡丽古典腕表,每一秒细碎而清晰的滴答声,都像重锤砸在周围每个人的心头。

“怜淮姐!再催一下安东尼奥工作室那边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助理小吴捧着最新款的通讯器,双手微微发颤,屏幕上是连续三个已发送但未被接通的通话请求。

她额角的碎发已经被细密的汗珠粘在皮肤上,整个人像一颗被推上了膛的子弹,紧绷到极限。

“那边之前只模糊说‘暗渊核心’最终品控出了技术性问题,正在紧急处理……可只剩下十五分钟了!红毯顺序一旦错过,后面的媒体采访、内场坐席曝光全会被打乱!”

负责妆面的mandy手里还拿着定妆喷雾,无意识地对着空气按了一下,发出“嗤”的一声轻响,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发型师Leo紧紧握着他那把价值不菲的骨梳,指关节泛白,喉咙里咕哝着:“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都安静点!”林蒙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瞬间刺破了纷乱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休息室霎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视线终于从门口移开,落在镜中的纪怜淮身上。

镜中的艺人,眼神沉静得可怕,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已将一切掌控于无形。

林蒙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得的复杂情绪——

那是多年经纪生涯锤炼出的强大抗压能力,是对眼前这个总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艺人近乎盲目的信任,但更多的是排山倒海却死死压抑住的焦虑。

她太清楚“破界之夜”的分量,太清楚纪怜淮此刻携带的《星尘劫》爆红热度需要这样一个顶级舞台巩固神格,更清楚“暗渊核心”的缺席意味着什么:精心准备的压轴大戏可能沦为平庸!

“小吴,”林蒙的声音异常冷静,每一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钢珠,“再拨!接通后,直接告诉我结果。Leo,检查所有发丝,确保一丝不乱。mandy,补妆喷雾给我,随时准备处理汗水。”

她下达指令时,眼睛依旧紧盯着门口。

“怜淮,”她的声音转向纪怜淮时,低了一个度,带着只有她们之间才有的笃定,“珠宝一定会到。就算只有三分钟,我也保证让你完美站上红毯。”

时间无情流逝。十分钟…八分钟…六分钟……

休息室的门猛地被一股大力推开,张广仪几乎是撞了进来,头发凌乱,精心打理的发型歪斜着贴在额角,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但领带歪斜,满头大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男人,正是安东尼奥的首席私人助理。

对方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尺寸不小、覆盖着黑色天鹅绒的金属安全箱,箱子边缘甚至因为他过于用力而微微变形。

他的状态比张广仪更狼狈,西装外套少了两颗纽扣,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着,仿佛刚刚跑完一场地狱马拉松。

“来……来了!暗渊核心!上帝、谢天谢地,赶上了!”张广仪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眼神慌乱地扫视着腕表,“还有四分半!快!快打开!”

年轻助理几乎是手脚并用,颤抖着将安全箱放在旁边早已清空的化妆台上,他的手指哆嗦着在箱盖的密码锁上快速按动,连续输错两次密码才在第三次打开。

黑色天鹅绒衬布上,三件形态奇绝、散发着冰冷幽光的珠宝静静躺卧。

“动作快!!!”林蒙一声厉喝,如同按下开关,整个团队立刻化身精密机器。

发型师Leo立刻接手纪怜淮的发型,小心翼翼地将乌黑发丝拨开,露出颈后皮肤。

年轻助理在Leo的指挥下,双手微颤却异常稳准地将沉重如枷锁般的“灾厄星链”扣在纪怜淮纤细的颈项上。

冰冷的金属棱角瞬间压入肌肤,带来沉重的存在感和一丝锐利的压迫感。

mandy和另一位助手几乎是扑到纪怜淮两边,mandy用最轻柔最快速的手法,将造型狰狞如未来机甲外骨骼的手甲套上纪怜淮的右手

另一位助手则小心翼翼地将那枚主体如碎裂黑洞般的硕大指环,推入纪怜淮左手中指指根。两人的动作快得眼花缭乱,又带着令人惊叹的精准,整个过程被压缩在一分钟之内。

林蒙一直守在纪怜淮身后,目光如炬,紧盯着每一处细节。

当最后一件珠宝就位,纪怜淮微微抬头看向镜子的瞬间,林蒙的手指如同精准的机械,快如闪电地探出。她为纪怜淮调整了项圈背后一根角度略显毛躁的铂金链节,让它完美贴合肌肤线条。

她的动作迅捷、稳定、没有丝毫多余。

就在纪怜淮抬眼看向镜中那完全体的“暗渊”形象的刹那,林蒙微微倾身。

嘴唇几乎贴到纪怜淮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冷静到极致的低语说道:

“怜淮,稳住。珠宝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是你要‘压住’它,是你要穿着它走这段路,明白吗?别让它裹挟你,让它臣服于你。”

她的眼神深潭般沉静,里面没有半分慌乱,只有孤注一掷的信任和不容有失的坚决,“别怕,去吧。今晚的星海,是为你流动。”

紧接着,林蒙猛地转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战前总攻般的魄力:“小吴,联系现场控场导演。纪怜淮通道确保绝对畅通,任何闲杂人等挡路直接清开!”

“立刻去媒体区控场!拍照位置最中心那几个,如果被占了想办法协调。告诉他们纪怜淮带的是L’étoile Voilée全球首发压轴新系列!拍不好他们可以滚了!”

她最后瞥了一眼腕表,秒针划过终点。

“现在!走!”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拉开。外面后台通道的光线汹涌涌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红毯区人声、欢呼声和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的闪光灯“咔嚓”风暴声浪。

纪怜淮没有再看镜子。没有时间。她甚至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只是轻轻拢了一下深蓝色的裙摆,那绸缎流水般地从指间滑过。

在满室助理焦虑又强自镇定的复杂眼神、祈祷般挥手的姿态、以及林蒙那道深沉如山岳的注视中。

她独自一人,像一颗投向沸腾星海的陨石,没有任何犹豫和畏惧,径直迈出了休息室的门,一步踏入那片喧嚣到令人窒息的辉煌光影之中。

深蓝如午夜宇宙的裙摆在她身后流淌,如同无声展开的星云画卷。

当她颈间那件造型奇绝,黑沉如星核,边缘宛如崩裂星环碎片般的“灾厄星链”,和她手上那狰狞外骨骼般的手甲。

以及指间那枚吞噬一切光芒的指环毫无缓冲地携带着压倒性的“暗渊”气质撞入红毯两侧的视野时,整个“破界之夜”的红毯入口区域,仿佛被按下了瞬间静音键!

成千上万的闪光灯像是齐齐卡壳,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

“嗡!!!”

比之前任何顶流巨星、国际超模登场时都疯狂十倍、百倍的闪光灯风暴彻底爆发了!

连绵不断的强烈白光疯狂闪烁,快得如同恒星的超新星爆发,瞬间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和声音,只剩下震耳欲聋,如同百万片金属被同时撕裂的“咔嚓咔嚓”快门交响。

“我的上帝!那是什么珠宝?!!”

“L’étoile Voilée!!是新系列!是首发!从未公开过的设计!”

“天!那个项圈!像从黑洞旁边撕下来的碎片!太有攻击性了!太美了!也太凶险了!”

“那手镯!那个巨形指环!我的天!这简直就是未来战士穿越大片!”

“纪怜淮!是纪怜淮!《星尘劫》的凌尘!她竟然…把这种极端概念化的珠宝戴出了灵魂!”

“嘶——气场完全变了!剧里她是古装玄门大佬,仙气飘飘!红毯上这…这分明是执掌毁灭权柄的神只降临!冰冷、强大、睥睨一切!”

“神颜杀疯了!珠宝杀疯了!今晚红毯被她一个人屠榜了!绝对的封神场面!”

当晚,“#纪怜淮破碎暗星#”、“#纪怜淮红毯封神#”、“#L’étoile Voilée暗渊核心#”、“#暗渊核心全球首戴#”等等。

数条爆炸性词条以碾压之势空降各大社交媒体平台热搜前三,讨论度瞬间破亿,秒杀所有同时段剧集、综艺、绯闻。

各大时尚论坛、八卦小组、粉丝群瞬间被高清现场返图和动图攻陷。

图片中,纪怜淮身披深蓝夜幕般的裙袍,皮肤白皙得如同玉雕。颈间缠绕着“灾厄星链”宛如束缚宇宙核心的冰冷锁链,右手覆盖着充满毁灭气息的手甲,指间的指环如同吞噬光线的黑洞。

她没有丝毫迎合镜头的笑容,甚至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带着一种俯瞰尘寰的神性疏离。

然而,就是这极致冷冽的表情,与激进前卫、充满破坏美学的“暗渊核心”融为一体后,反而爆发出惊心动魄的美,还有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震撼。

每一张抓拍都像一幅精心构筑的后现代神只肖像,充满了颠覆性的视觉冲击力。

后台入口阴影处,安东尼奥本人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透过监控屏幕看着那道携带着微型宇宙星骸降临的身影,看着媒体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蜂巢般彻底疯狂,看着自己耗尽心血、曾被视为过于前卫风险巨大的“暗渊”系列,在这个东方女子身上被赋予了超越设计的灵魂与生命,最终化为碾压一切的视觉风暴。

巨大的激动让他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眼眶发热。

他看到了!清楚地看到了!纪怜淮不仅仅是佩戴者,她是行走的暗渊化身!是一颗点燃了整个远东市场的引力弹弓!

“隐星”这颗国际品牌在东方夜空中,终于找到了它命定中那颗最耀眼的、划破天际的暗星!

“暗渊核心”系列珠宝伴随着纪怜淮的惊世亮相迅速火遍全球,千禧城的时尚名媛、潮人网红们更是将拥有正品视为身份象征。

然而,奢侈品光环带来的热度也引来了黑暗中的觊觎。

短短一周,“小星”、“暗月”、“深渊之钻”等打擦边球的名字开始在网络上蔓延,无数商家打着“工厂尾货”、“原厂质检淘汰品”、“半价捡漏”的旗号兜售“暗渊核心”的仿品。

价格从几十元到数百元不等,吸引了不少追捧潮流却又囊中羞涩的年轻人。

幽稷最近在纪怜淮的神识深处异常活跃,这反常的表现引起了纪怜淮的警觉。

他对人间“信仰”与“执念”极为敏感,尤其当这种力量聚集到一定程度并与幽冥产生某种诡异的共振时。

当纪怜淮在一个热门主播“白菜价开箱”视频里看到那条明显粗制滥造,镶嵌着劣质仿制“暗红宝石”碎粒的塑料项圈“星链”时,她几乎没看第二眼就断定是假货。

真正让她动作一滞,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的,是视频画面划过那塑料链节连接的接口处时,无意中曝露在光线下的些许细微的纹路。

那根本不是塑料模具的痕迹,而是几道扭曲着,仿佛在极度痛苦中被强行拓印下的……青铜浮雕轮廓!

根本不是现代的仿品材质!

这诡异细节触动了幽稷沉寂许久后的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一丝罕见的凝重:

“阴邪塑体,灵物泣血……哼,末法时代,连伪物也想染指幽冥威仪?当真是作死!”

一股冰冷的幽冥气息如同实质性的寒风扫过整个房间,随后,幽稷那强大得令人窒息的精神感知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扩散开去:

“让郁尧说一声,他们调查处的人留意最近千禧城东南方向的异样波动,有东西在吸取低劣仿制品上残存的‘信仰’与佩戴者的‘怨恨’,试图塑形……蠢货!如此粗劣的祭品,也想召唤沉睡的污秽?徒增怨怼罢了!”

纪怜淮心头一沉,立刻拨通了郁尧的电话:“郁尧,有个情况很诡异。”

她把幽稷的原话和自己的观察快速清晰地讲了一遍,最后道:“方位在城东南,源头可能在某个造假窝点附近,仿品上有不属于人间技术的古代青铜痕迹。佩戴者可能会…出事。”

电话那头的郁尧沉默了一秒,声音瞬间变得低沉而严肃:“明白。‘鬼面青铜’,这关键词很要命。怜淮,你等我消息,排查需要点时间,佩戴者信息也需要筛查定位。”

一天后,郁尧略显疲惫但目光凌厉的脸出现在纪怜淮公寓的监控屏幕上。背景是他那堆满各类古旧卷宗和先进电子设备的工作室。

“有眉目了。”他直接切入主题,手指在虚拟屏幕上滑动,调出一份密密麻麻的买家收货分布图,几处亮起刺眼的红色标记。

“城东南旧工业区边缘,最大的两个仿制‘暗渊核心’的线上爆款仓库都在那区域出货。三天内,整个千禧城有七个购买了这类仿品的年轻女性先后报告‘邪门’事件:无一例外,都是佩戴后做了怪梦。

梦中反复看到一个戴着巨大、表情似哭似笑、仿佛融化的青铜面具的‘人’,在她们耳边持续不断地念着听不懂的词。梦醒后,人变得昏沉、恍惚,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元气,其中两人甚至出现了心悸和短暂晕厥。去医院检查,生理指标正常,就是莫名虚弱。”

他停顿一下,调出几张经过特殊技术处理,有点模糊但能分辨出轮廓的监控截图,画面中心是一个身形僵硬动作怪异,脸上似乎覆盖着巨大金属面具的身影。

“最要命的是这个。监控显示,其中一名佩戴者在深夜回家路上,被一个类似打扮的东西追了半条街。虽然画面模糊,但我这边能量探测器捕捉到了极强的非自然灵异读数!”

他放大其中一张截图的一角,指向那“面具人”身上披着,似乎是某种褴褛布片边缘露出的花纹一角。看起来极其诡异,正是昨天纪怜淮在那条廉价塑料项链上看到的、那种带着痛苦扭曲的青铜浮雕花纹。

“更麻烦的是,这七个受害者彼此不认识,分散在城东城南各处,购买仿品的店铺也不同。”

郁尧眉头紧锁,“这说明,那个东西,或者说那个力量源头,它并非固定在某个物品上。而是能透过这些劣质仿品,追踪所有佩戴者的气息。通过她们的惊恐、虚弱、甚至潜意识里的注意力,来滋养自身!”

他看向纪怜淮,眼神凝重:“源头就在那片旧工业区仓库带核心。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它真正的寄生点,打断这种连接,否则受害者会越来越多,甚至可能引发更严重的灵异事件。”

纪怜淮眼神冰寒,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如冰锥轻叩的脆响:“好。坐标发给我。”

旧工业区如同城市的肿瘤,腐朽的钢铁骨架支撑着大片被时代淘汰的厂房仓库。

纪怜淮换上便于行动的全黑工装外套,长发束起,脸上架着一副能屏蔽特定灵体窥视的黑框眼镜,是调查处特制。

郁尧则一身便于行动的冲锋衣裤,身上挂着好几个不同用途的便携式能量探测和屏蔽装置,战术腰带上别着经过特别处理的强光爆闪棒和强效声波干扰器。

两人趁着夜色,如两道无声的阴影,潜入目标区域的核心地带:代号“G7”的废弃钢材转运中心。

浓重的铁锈、机油、灰尘和陈年废弃物的混合气味令人窒息。巨大的废弃航吊如同巨兽的残骸悬在头顶,四处堆积如山的报废钢材在稀薄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冷光,投下重重狰狞扭曲的阴影。

两人按照能量探测器显示的微弱信号与幽稷在纪怜淮识海中提供的幽冥气息感知,在迷宫般的厂区内快速穿行。

忽然,郁尧猛地按住纪怜淮的肩膀,两人迅速伏低在一堆扭曲钢梁的阴影中。

前方大约五十米处,一个巨大、锈蚀的集装箱残骸旁的空地上。

一个“东西”,缓缓从阴暗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那不是人。

它由一堆杂乱肮脏的破旧塑料和锈蚀铁皮、报废电路板碎片,甚至还有废弃的塑料模特肢体粗陋地拼凑在一起,勉强维持着一个扭曲的人形。

高度接近两米,动作极其僵硬怪异,关节连接处仿佛塞满了粗糙的零件,转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摩擦声。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那颗摇摇欲坠的“头颅”。

那是一块边缘极不平整、布满了铜锈、沾满了肮脏油污的厚重青铜残片。

那残片呈现出一种半融化的质感,被几股锈蚀的铁丝强行固定在碎塑料拼接的躯干顶部。

青铜残片上凸起的浮雕纹饰被锈迹大半覆盖,但那轮廓……赫然是几张重叠挤压在一起巨大又扭曲的人脸!

人脸的表情凝固在狂喜与无边绝望之间,嘴巴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似乎在无声地尖啸。整个“鬼面”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和邪异。

一股远比仿品上浓厚千百倍,带着金属锈腥与深入骨髓怨恨的诡异气息,如同粘稠的泥沼般从那“傩傀”身上弥漫开来!

幽稷的冷哼在纪怜淮识海中炸开:“果真是这腌臜东西。‘吞怨傩傀’……不入流的巫祝想点化‘神兵’代神行刑,却最终功败垂成遭反噬,怨念纠缠附着其上。纪怜淮,这青铜鬼面是镇压物,更是吸纳怨气的引子。”

那傩傀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们,只是僵硬地、一步步地朝着废弃材料场深处走去。

它的目标似乎异常明确,在厂区最深处,一个被巨大生锈阀门封死的蒸汽冷凝废池。

那池子深处,散发着更加强烈、却带着冰冷死寂感的金属气息。

“它想取回面具原初镶嵌之物!”郁尧瞬间明悟,语速快如连珠炮,“那冷凝池下有东西,可能是面具主体被某种金属封禁沉没的‘魂核’。”

同时,他手腕上佩戴着的特制探测器发出高频震动,指向傩傀的身体内部。那里的能量读数如同沸腾的开水,远超周围环境。

“动手!在它接触到池子前!”纪怜淮再无犹豫。

她右手闪电般结出一个看似古怪,却并非道家法印的幽深印记。一股无形却带着绝对森寒的幽冥力量如同冰冷的潮汐,瞬间以她为中心辐射开去。

属于邮寄这位幽冥之主的独特气息,像磁石一般瞬间锁定了前方由怨念驱动的傩傀。

呜…呜…呜!

被惊醒的傩傀猛地停下脚步,青铜鬼面瞬间转了过来。

那几张堆叠挤压着,表情扭曲的人脸仿佛同时活了过来,张开的巨口中发出非人的凄厉呜咽。

这声音如同实体化的冲击波,裹挟着浓烈的怨恨与狂躁,直接轰击向两人的精神。

“小心音波!”郁尧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

他抬手,手腕上一个腕带状的微型发生器被瞬间激活,一道高频刺耳到能令正常人瞬间失聪的震荡波精准地迎头撞上那呜咽声波。

滋!!!!!

两股无形的声波在半空撞击,发出令人耳膜刺痛的锐鸣。扩散开来的扭曲声波甚至让周围一些细小的金属锈渣瞬间化为齑粉。

第一轮交锋,勉强挡住。

就在此刻,郁尧毫不犹豫地将另一个圆柱形的声波震荡器狠狠砸向地面。

轰!

一声沉闷巨响伴随着强大的定向冲击波向四周爆发,没有攻击傩傀本体,却精准轰击在傩傀足下那片布满了废弃金属碎屑的地面。

哗啦啦——

无数尖锐生锈的金属零件碎片在巨大的震荡冲击下如暴雨般被震飞起来,类似瞬间形成一片高速飞旋着充满致命威胁的金属风暴,铺天盖地朝着傩傀那由塑料、铁皮、电路板拼凑的脆弱躯体撞去。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穿透声响起,飞溅的铁皮碎片瞬间将那傩傀本就不牢固的左臂齐根削断。

数个生锈的铁钉深深扎进它拼接的躯干,打穿了里面脆弱的塑料骨骼。甚至一块锋利的三角铁片如飞刀般狠狠劈中了那鬼面与躯干连接的锈蚀铁丝,顿时火花四溅。

“呜吼!!!”

傩傀发出更加痛苦狂乱的吼叫,这狂暴的攻击未能摧毁它,却似乎让它更加疯狂。

它仅存的右臂猛地膨胀起来,无数塑料、线路和金属丝开始疯狂扭动融合。

“怜淮!封它的嘴!那鬼面才是核心!它在用这个新聚集的力量试图彻底冲破青铜封禁,把幽冥之力锁在鬼面上!”

郁尧一边大喊,一边飞快地调整着手中另一个装置。那是他利用特制声波模拟器反向解析傩傀声音,试图模拟其力量构成的反噬武器。

纪怜淮眼中寒光大盛,她迎着那愈发狂暴的吼声一步踏出。

强大的幽冥之力不再扩散,瞬间被她收束,全部凝聚于抬起的右手食指尖端。一点浓稠如墨,仿佛能吸尽一切光线的黑芒在她指尖跳跃吞吐。

就在傩傀那扭曲膨胀的右臂即将完成诡异变化,其面部青铜鬼面上数张人脸的巨口同时张开到极限,更恐怖的音波即将喷涌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纪怜淮指尖那点幽光如同划破空间的墨线,精准无比地点向了鬼面中央那张扭曲最甚、似哭似笑的人脸眉心。

指尖与青铜鬼面接触的瞬间,时间也仿佛凝固。

一声如同来自远古幽冥深处的、冰冷威严的低语,穿透一切喧嚣,直接在傩傀的精神核心中炸开:“卑贱造物,安静!”

嗡地一声。

一点墨色幽光瞬间化为无数道流动,带着无数古老符文的黑暗锁链,凭空出现。

如同最灵动的毒蛇,密密麻麻,瞬间将那整张青铜鬼面连同下面脆弱的塑料支架头颅捆了个结结实实。

锁链绷紧,直接封死了所有试图张开的巨口。

那即将爆发的狂乱力量戛然而止,傩傀疯狂挥舞融合的右臂动作也瞬间卡壳僵直。

“成了!”郁尧大喝一声,脸上露出一丝狠色!他瞬间激活了手中模拟器最后调试完成的按钮!

滴嘟——

一道扭曲断续却又精准复刻了刚才傩傀吼叫的声波脉冲,通过特制的放大装置,狠狠轰入了傩傀被锁链捆得严严实实的“头颅”中。

这就像是把一个人自己的呐喊放大无数倍再硬生生塞回他的喉咙,而且是无差别地轰入其最核心。

噗嗤!!!

那傩傀由粗劣材料强行粘合的躯干如同被内部引爆了炸弹,无数零件、塑料、电线、油污轰然爆开,溅射得四处都是。

被锁链死死捆住的鬼面头颅剧烈震荡,青铜面具上数张人脸的浮雕仿佛活物般痛苦扭动,口中发出无声的凄厉哀嚎

哗啦啦……

几秒钟后,那具勉强拼凑、充满了怨念与诅咒的傩傀身体彻底崩散成一地再无灵性波动的冰冷垃圾。只剩下那个被无数流动黑色符文锁链层层包裹、死死禁锢的青铜鬼面,悬浮在半空中,发出低沉而不甘的嗡鸣震颤。

“快!池子!”郁尧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被巨大阀门封死的蒸汽冷凝废池。

纪怜淮紧随其后。她抬手虚引,那些缠绕着鬼面的幽冥锁链如同活物般拽着不断挣扎嗡鸣的鬼面,紧随其后。

废池的巨大阀门早已锈蚀不堪,郁尧利用带来的专业破拆工具,花了点力气将其撬开一条缝隙。一股极其陈旧、混合着浓重水汽和铁锈腐朽的冰冷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池内早已干涸,池底淤积着厚厚的污泥和废渣。

在两人手中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池子正中央,赫然凹陷着一块约一尺见方边缘极其规整,还散发出强烈铅灰色金属光泽,仿佛与整个池底基座融为一体的厚重金属块。

金属块表面光洁如镜,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纯粹的、能隔断精神探测的冰冷感!与那鬼面散发的怨念气息格格不入。

幽稷的声音带着明悟的轻蔑与一丝少有的悲悯:「铅锡合金封窍!啧,蠢货巫祝,自知点化失败,镇压邪祟又无法彻底毁去蕴含‘傩神’一丝权能的鬼面,只能借助铅锡隔绝阴阳的惰性,将其主体魂核强行沉封于此,只留引动怨念的浮雕鬼面在外,意图借万千佩戴者心头那一丝虔诚‘祈愿’神力塑成之念、凝聚众生之力反向炼化反噬之灵…愚蠢!神物岂是凡间怨念可染指?反被邪祟所趁!真是取死之道!」

无需幽稷多言,纪怜淮和郁尧也明白了因果。那被幽冥锁链束缚的鬼面,正是感应到了它的源头“魂核”就在池中,所以才被吸引至此!

“这封印块…怎么处理?直接破坏它,里面的魂核会不会…”郁尧皱眉看着那散发死寂金属光泽的铅锡金属块,显然,破坏它不难,但后果难料。

纪怜淮看着在锁链中疯狂嗡鸣、震颤、越来越不稳定的鬼面,又感知着池底那块仿佛将灵魂都冻结的铅锡合金,眼神微动。幽稷的嘲讽反而给了她灵感。“用傩祭!”她快速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心,“它源自失败的巫祭,想用众生之念成‘神’,哪怕已化为邪祟,这求‘成神’被认可的本能烙印还在!郁尧,把你模拟器里关于它吼叫核心的、最接近它执念的声音段给我!用最大功率对着这青铜鬼面放!”

“模拟它成为‘神’的那一刻!它在无数人恐惧、祈求、拜服的目光中加冕的幻象!”幽稷冰冷的声音在识海中补充道,「用你们的力量,制造一场它心心念念的‘登神时刻’!给它最后的‘体面’!」

郁尧瞬间明白了纪怜淮的意图!他眼中精光爆射:“妈的…真是个疯狂的阳谋!够胆!”他手指在模拟器上飞快跳动,提取出那一段蕴含最强烈执念的扭曲音频,迅速载入最大输出功率!并将声源指向悬浮在池上的青铜鬼面!

“开始!”

轰!!!

一股完全迥异于之前的狂暴混乱音波!那是糅合了痛苦、渴望、扭曲的狂喜、无数膜拜祈祷杂念汇聚成的、非生非死的轰鸣!通过特制声波凝聚装置,如同洪流般狠狠灌入被幽冥锁链禁锢的青铜鬼面!

鬼面数张人脸浮雕剧烈震颤!表情更加扭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渴望,恐惧,期待,暴虐种种情绪混合升腾!

就在其力量被这“登神”幻象彻底引动、推向它执念核心巅峰的临界点的一刹那!

纪怜淮动了!

她右手并指如剑!那缠绕包裹着鬼面的无数流动黑色符文锁链骤然回收凝聚,汇入她指尖!一点浓缩了幽冥本源之力、象征着寂灭与重塑真意的墨色光华在她指尖暴涨!与此同时,她左手虚引!池底那块沉重的铅锡合金封印块在幽冥之力的牵引下,“嗡”的一声被强行吸摄而起!

时机!就是现在!

纪怜淮指尖那点汇聚了幽冥寂灭真意的墨光,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不偏不倚地点向青铜鬼面与那巨大铅锡合金块即将接触的微小缝隙!在鬼面所有力量都因为模拟的“登神时刻”而凝聚、沸腾、达到自身最核心、最脆弱平衡点的瞬间!

嗤啦!!!

一道细如发丝、却幽深得仿佛能切开空间本身的黑色裂痕瞬间诞生!刚好将青铜鬼面那凝聚了无数扭曲执念的鬼祟意识,与铅锡合金内部那点未曾完全被污染的古老“傩神”残存权能彻底分割开来!

“幽冥寂灭!转轮!送它一场…迟来的飞灰湮灭!”幽稷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

那点墨光骤然爆发!一股纯粹、绝对、象征着万物归墟的冰冷意志顺着那黑色裂痕涌入,精准地包裹住了青铜鬼面上那彻底混乱、只剩纯粹恶念的核心!

无声无息地,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被隔绝了“傩神”残能、只剩下无尽怨念邪祟的鬼面核心,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潭,瞬间从物质的微观层面开始崩解、湮灭!青铜鬼面本身失去了所有光泽,“啪嗒”一声掉落在池底污泥中,变成了一块布满铜绿、再也无法感应到任何能量的普通古董残片。

而被纪怜淮左手幽冥之力托住的铅锡合金块内部,那点微弱的、带着古老祭祀威严却又纯净的金色光点,如同疲惫的萤火虫般微微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沉寂下去,散尽光华,仅剩下纯粹的不带任何附加力量的金属。

郁尧迅速关闭声波模拟器。死寂再次笼罩了废池。

“结束了吗?”郁尧呼出一口浊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纪怜淮点头,看着池底那块普通的青铜残片,眼神冰冷:“结束了。傩神的残能随着巫祝一脉断绝已消散,这鬼面……只剩一块带毒的垃圾罢了。带回去处理吧。”她弯腰,从泥泞中捡起那冰冷的青铜碎片。入手沉重、冰冷,再无半分邪异。

至于那铅锡合金块,只剩下纯粹的隔绝属性,被两人就地封存回废池深处,永久沉睡。

夜色更浓,废旧的钢厂重新陷入死寂。郁尧走到纪怜淮身边,看着她在阴影中依旧白皙冷艳的侧脸,低声道:“累了吧?回去?”

纪怜淮抬眼看他,夜色中,她眼底幽潭仿佛被投入星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月光下,郁尧看着纪怜淮转身时不经意垂落的碎发,心口莫名跳了一下。他掩饰性地轻咳一声,快步跟了上去,两人并肩走入工业区深邃的黑影之中,如同夜行的双星,踏破了这场由贪婪与邪祟铸成的闹剧,只在身后留下被幽冥抚平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