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与大地的距离,被瞬间缩短为零。
张帆的身影,出现在那根血色触手的正前方。他与那成千上万只眼睛的距离,不过咫尺。腥臭、贪婪、混合着无数生灵临死前绝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向他当头冲刷而来。
这并非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意志的侵蚀。
【检测到高浓度恶意污染……】
【正在解析污染源……警告!检测到“契约源力”的劣化变体!】
一道无声的讯息在张帆的脑海中响起,但并非来自他熟悉的那个存在。这道讯息,源自那血色触手本身。它在沟通,或者说,在发布一个不容拒绝的命令。
“合适的……容器……”
“比那个帝王……好上万倍……”
“融合……接纳……你将获得……永恒……”
断断续续的意念,充满了诱惑,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将现实扭曲的力量。
张帆没有回应。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面前最近的一只眼睛上。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指尖与眼球接触的刹那,一种纯粹的、死寂的黑色,以接触点为中心,骤然爆发。
那不是颜色。
那是“无”。
是万物归于终末的法则本身。
渊息。
“吵死了。”张帆开口,这是他对这个天外来客说的第一句话。
黑色的“无”疯狂蔓延,仿佛一滴墨落入了清水,但它并非渲染,而是吞噬。血色能量在接触到黑色的瞬间,便湮灭、消失,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
“吼——!”
一声不属于人间的咆哮,终于从血云深处传来。那不再是诱惑的低语,而是被触怒的狂暴。整根血色触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它想要收回,却发现那点漆黑的“无”,如同跗骨之蛆,正顺着它的能量脉络,向着血云本体反向侵蚀而去!
也就在这一刻,张帆体内的某个东西,被彻底惊醒了。
一枚深刻在他灵魂本源深处的印记,那枚他称之为“死印”的东西,在感受到那股劣化“契约源力”的瞬间,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饥渴!
不是张帆的意志。
是死印本身的意志。
轰!
张帆的身体,成了一个失控的源头。渊息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化作了漆黑的怒涛,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轰然炸开!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瞬间成型,将他和那根血色触手完全笼罩在内。
一个纯粹由“终结”构成的领域。
领域之内,一切法则都在崩坏。光线被吞噬,声音被抹除,连空间本身都呈现出一种即将破碎的玻璃质感。
“啧,麻烦。”张帆皱起了眉。
他能感觉到,死印在欢呼,在雀跃。它像一头被囚禁了万古的凶兽,终于嗅到了同类但又可以被当做食物的气息。它想吞了外面那个东西。
而那个东西,也在恐惧。
“不……不可能……这是‘终焉’的气息……你……你到底是什么……”血色触手的意志在黑色领域中疯狂的嘶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张帆没有理会它。他现在有两个敌人。
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黑色领域与血色云层激烈的对撞,产生的余波已经不是单纯的能量冲击。那是两种创世级别力量的相互排斥与湮灭。
毁灭性的涟漪向下扩散。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
没有巨响,没有火光。太和殿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宫墙、汉白玉的栏杆,在接触到那涟漪的瞬间,便直接分解成了最原始的粒子,然后彻底归于虚无。
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毁灭的浪潮以无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个皇宫。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消失。
“不!不——!”
赵景那凄厉的尖叫只持续了半秒,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他、李思源、朱淋清,以及所有幸存的禁军和宫人,如同风中的尘埃,被那股力量的边缘扫中,瞬间被抛飞出去,撞向远方残存的城墙,生死不知。
对这一切,张帆置若罔闻。
他正忙着“训斥”自己体内的东西。
“安分点。”他的意念化作冰冷的锁链,试图重新束缚住那枚躁动的死印。
死印传递出更加强烈的饥渴。它在抗议,它在咆哮。它告诉张帆,只要吞噬了那片血云,它就能补全自身某个残缺的部分。
“用这种垃圾来补?”张帆的意志不为所动,“你嫌自己不够脏?”
他一边压制着死印,一边分出心神,强行解析着那血色触手中蕴含的“契约源力”。
结构很熟悉。
就像一篇他曾经读过的、堪称经典的文章。但现在,这篇文章被一个疯子用血和粪便胡乱涂改过,每一个字都扭曲不堪,充满了恶意与污染。
“原来如此。”张帆的思绪清明起来,“不是创造,是拙劣的模仿。”
这个来自天外的邪物,不知从何处窥见了一丝“契约”的本源,便用自己的污秽之力去模仿、去劣化,制造出了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用来欺骗和奴役无知的生灵。
而自己的死印,其本质,或许与真正的“契约源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它才会对这种“仿冒品”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应。
就像真龙,见到了泥鳅在扮演神龙。
愤怒,且饥饿。
“你想吃?”张帆的意志再一次质问死印。
死印的躁动停顿了一下。
“那就自己去拿。”张帆的意志忽然松开了束缚,“但是,把外面的垃圾清理干净。别把我的院子弄得更乱。”
他与自己的力量,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协议。
得到了许可的死印,爆发出了一声无声的欢呼。
下一刻,那笼罩天地的黑色领域,开始急剧地向内收缩。所有的渊息,所有的“无”,都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张帆的右手。
黑色在他的掌心凝聚,最终,化为了一柄剑的轮廓。
一柄由“死亡”本身构成的剑。
张帆握住了剑柄。
他对着那根仍在与渊息抗衡、却已显颓势的血色触手,平淡地陈述道:
“交易,需要双方都拿出筹码。”
“你用一个帝王的愚蠢,换来了进入我家的资格。”
“现在,轮到我了。”
他举起了手中的黑色长剑。
“我用你的死亡,来支付你弄脏我地方的清洁费。”
“很合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