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垂了垂眸子，眼里闪过一抹苦涩。
在阿宁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她眼神中强烈的绝望。
可是这件事情，于他而言何尝又不绝望？
“我怎么会不想和你圆房。”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萧墨自嘲地摇了摇头，“是我没有资格罢了。”
“什么意思？”楚昭宁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异样之处。
“山海关的那场火，让我身上中了火寒之毒，你身子有寒症，若与你结合，那火毒便会自行转入你体内。”
这是萧墨最不想回忆的事，也是他一辈子的痛。
不止一辈子，是他至今都无法忘却的伤。
楚昭宁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脑海里不断回忆上辈子的一幕幕。
她不傻，所以并没有直接否定萧墨所说的一切。
因为上辈子萧墨虽然把她关在暗牢，但在吃穿用度上并没有苛待过她。
甚至很多次，她夜里睡着突然醒来，亦会感觉到自己房间里似乎还有旁人。
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多想，权当是萧墨派来监视自己之人。
便是在某一个时刻猜到了是萧墨本人，也只当他不过是偶尔心血来潮，过来看看他的人质是否还活着。
可是当今日，萧墨将一切都说开时，很多原本想不通的事情却像是自动缝合了一般，在她脑海里变得清晰。
“你的脸，不是你为了回来自己亲手毁的？”楚昭宁深吸一口气问道。
“是山海关的山火烧毁的，里面淬了火毒。”萧墨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很丑吧，那个时候总是担心让你看了会害怕，毕竟阿宁……毕竟你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所以你说我会不会也是存了私心，将你关在暗牢，我也不知道。”
毕竟，在暗牢的日子，阿宁是看不清他脸上的伤痕的。
楚昭宁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怪不得萧墨一直在找医治他脸的神医，怪不得他请了无数大夫看了都不见好，原来真相竟然如此！
“你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楚昭宁终是再也没能强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落了出来，砸在地面发出“啪嗒”的声响。
为什么？
因为不敢。
因为懦弱。
因为卑劣。
因为一个背负了叛军之子身份的丑陋之人，配不上宛若明月的楚国公嫡女。
可若是他知道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他定会，定会……
不，还是他的错。
“那事到如今，你为何又要将这一切说出来？萧墨，你想做什么，想告诉我错怪了你，想让我这一辈子都活在良心不安之中吗？”
她捂住心口，问出这句话时，整个人都在颤抖，像是随时都要倒下。
萧墨急得就要去抚慰她，可他到底受了伤，如今更是处于极度虚弱之中，整个人连带着被子跌倒在地。
“不，不是的。”可即便是如此，他也顾不得身上传来的疼痛，挣扎要解释。
他不想再让阿宁再误会他了。
“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让你愧疚，也不是想要祈求得到你的谅解。”
“那是什么？萧墨，你说啊，那是什么？”
楚昭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难受起来。
这个世上，怎会有萧墨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不，不止是他，还有自己。
她是为何到了此刻，还要与他纠结早已经结束的前世之事？
早在萧墨问出那句话之后，她就该离开的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楚昭宁撑着椅子直起身来，再次看向萧墨的眼神时，渐渐变得沉寂。
“无论是什么，萧墨你都不必再说了，这辈子，你我便不要再论上辈子的是非。”
说罢，楚昭宁便转身朝外面走去。
“我告诉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没有做错什么，你不必懊悔自己害了父亲和妹妹！”
这句话，萧墨几乎是嘶吼出声。
许是因为耗费了太多气力，又许是牵扯到了胸口上的伤，他说完便重重地咳嗽起来。
楚昭宁步子猛然一顿。
“阿宁，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我萧墨辜负了你。”萧墨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地。
方才擦拭过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倾斜而下。
但很快，又被楚昭宁伸手擦去。
萧墨，都结束了。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萧墨苦涩地闭上而来眸子。
院子外头，卫长缨不知道已经转了多少个圈。
他原本还以为这只是自家夫人找来的相似姑娘，结果到了前厅看到了楚家二小姐和桑落，才知道这不是假扮的，而是真主来了。
他担心出事，又急急忙忙回到院子，但又不敢进去，只能站在原地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许是太紧张着急，卫长缨竟是没有听到里面的脚步声传来，直到楚昭宁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县，县主。”他赶忙站定打圈的步子。
谁知对方竟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卫长缨摸了摸鼻子，心中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方才不会是将县主得罪了吧？
不，现在是想这茬的时候吗？
拍了一下脑袋，卫长缨拔腿朝屋里跑去，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卫长缨吓了一跳，“少主，你……”
疾步上前，伸手探了一下萧墨的呼吸，这才将刚刚跳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装回肚子。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自家少主遭了县主的毒手……
毕竟刚刚县主那反应，好像也和落荒而逃差不多了。
“少主。”看着萧墨缓缓睁开眼睛，卫长缨小心翼翼将人从地上扶将起来。
“她走了吗。”萧墨看了卫长缨一眼，眼神中再无少年的光。
卫长缨刚准备点头，突然间整个人愣住。
“少主，你……你的头发？”
萧墨稍稍垂眸，便看到自己头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变得花白。
萧墨眯了眯眸子，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他最幸运的事情，便是阿宁爱上了他。
可是阿宁最不幸的事情，大抵也是爱上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