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越来越多的医护人员和伤员聚集过来,在林菀君一声又一声的谴责里,大家心中的怒火越发不可收拾。
董莹盈见状也慌了神,忙不迭躲在耿思晴身后。
“我不知道他是牺牲同志的家属,我不知道他刚死了妻子,或许,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林菀君怒不可遏,吼道:“不管他是谁,都不是你能随意污蔑的对象。”
“我都说是误会了,我都说我不追究了,林菀君,你到底要怎么样?难道还想让我道歉不成?”
在林菀君愤怒的谴责中,在人们愤怒的注视下,董莹盈恼羞成怒,推开人群就要离开。
可怒火中烧的人们怎么可能让她轻易离开呢?
她空口白牙污蔑了甘萍的丈夫,如果不给徐斌讨回公道,他们对得起甘萍吗?对得起她的牺牲吗?
“道歉!当众给徐斌道歉!写检讨书,把你污蔑和造谣的过程都写出来,并进行深刻反思。”
“你们文工团也得处理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否则,我们不答应!”
……
耿思晴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或许在跳舞演出方面,她是专业的,可在前线,在怒火滔天的战士们面前,她也慌神无措。
“大家冷静!大家都冷静一点!”
耿思晴大声喊道:“董莹盈的事我们会调查清楚的,如果真是她的错,我们保证按照纪律对她进行处罚。”
“调查什么?事实还不清楚吗?什么叫如果是她的错?你的意思是我们集体冤枉了她?”
林菀君咄咄逼人,走到耿思晴面前厉声质问。
“事情真相你看得一清二楚,可你却在装聋作哑,怎么着,是想和稀泥偏袒自己人?还是怕连累了你自己?”
二者都有。
被林菀君戳穿了心思,耿思晴的面子有点挂不住。
她不同于那些有背景有身份的干部,她是从基层女兵一步步爬上来的,她很珍惜现在的一切。
文工团有护短的传统不假,而她不想被董莹盈连累也是真。
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一场可大可小的误会而已,就算徐斌被冤枉,他一个男人也吃不了什么亏。
哪怕耿思晴心中对董莹盈极为不满,可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她与董莹盈是拴在一起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耿思晴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走到林菀君面前。
“林医生,这种误会对男人来说不算吃亏,和文工团女兵传绯闻,那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呢。”
“徐斌同志不就是丧偶了嘛,这样,回头我来张罗,我们文工团女兵个顶个漂亮,到时候任他挑……啊!”
耿思晴话没说完,一记耳光抽在她脸上,打得她目瞪口呆一脸愕然。
这次,打人的不是林菀君,而是护士洪榕。
洪榕眼睛赤红,气到嘴角都在颤抖。
“什么叫不就是丧偶?什么叫你来张罗?你张罗什么?你知道失去伴侣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活着的那个人心里有多痛吗?”
“甘萍的骨灰还在这里呢,她都尸骨未寒呢,你们怎么敢说出这种话?你们的良知,都被狗吃了吗?”
耿思晴被打到半边脸都是肿的。
她捂着被打疼的脸,看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疯子,一半害怕一半愤怒。
一旁的女兵看到她们的队长挨了打,哪里还能坐得住?
正是表现的好机会,谁落后谁就失去了表忠心的机会。
于是女兵们一窝蜂冲上来,大声嚷嚷着要给队长讨个公道。
医护人员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让林菀君和洪榕吃亏,于是也冲了过来。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到一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这声枪响,吓得女兵们抱头尖叫,连耿思晴和董莹盈都被吓得蹲了下来。
医护人员们却岿然不动。
他们是真正在血雨腥风里闯出来的人,他们见多了生死,一声枪响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林菀君回头看,只见宋战津手里的枪还在冒烟。
他与她对视,下一刻宋战津穿过人群快步走来。
“发生什么事了,谁欺负……”
“战津!我好怕!”
就在宋战津抬手即将拥林菀君入怀时,董莹盈忽然截胡,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扑入了宋战津怀里。
“你终于来了,你可算是来了。”
宋战津像是触了电,愣了几秒之后重重推开董莹盈,整个人后退了好几步。
“你踏马……”
不等他开口输出国粹,董莹盈捂着脸痛哭失声,转身飞快跑开。
见状,耿思晴和文工团的女兵们也忙不迭追上去,生怕董莹盈干出什么傻事。
只有乌碧云一脸不屑站在原地,朝董莹盈离开的方向重重“呸”了声。
“贱人!”
宋战津一脸恍然惊恐看着林菀君,仿佛犯了什么大错,声音都有点抖。
“君君,你听我解释,我真不知道她来了,我……”
林菀君摇了摇头,制止宋战津做多余的解释。
如果和宋战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们早就离婚了。
“我先带徐大哥去见甘萍姐,你帮我招待乌碧云,剩下的事晚点再说。”
说完,林菀君带着徐斌穿过野战医院,走到了最后面那间存有甘萍骨灰的病房里。
小小的陶瓷罐子被放在一束五彩斑斓的野花丛中,两根白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不知道哪里有风吹来,烛火在轻轻摇曳。
徐斌慢慢走上前,抬手轻轻抚摸着骨灰罐,仿佛抚摸着妻子的脸庞。
“阿萍,我来了。”
在得知妻子死讯的那几日,徐斌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此刻,他双目充血眼眶赤红,眼角渗出一滴鲜红的血泪。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上冰凉的骨灰罐,任由那一滴血泪染红了素白的陶瓷。
“阿萍,你冷吗?你为什么这么凉啊。”
慢慢地,徐斌抱起轻飘飘的骨灰罐,茫然蹲在了地上。
那年洞房花烛夜,他第一次抱起了她。
怀中的女孩有些分量,揽着他的脖子朝他娇笑。
“喂,我是不是有点沉啊,你能不能抱得动嘛。”
徐斌抱着轻飘飘的妻子,脸颊紧紧贴着瓷罐。
“阿萍,你太轻了,轻得我都抓不住你了……”